烧不尽(2)
对面的人很快接起,是松了口气的语气:“你吓死我了,我还当你出了什么事。”
“抱歉,下午上课手机调成静音忘了调回来了。”
她也没什么大事,只是像例行公事一般,问我最近过得好不好,身体怎么样,又旁敲侧击、小心翼翼地,打探我和家人近来的联系。
“我爸妈都很好,小岩也很好,我上个月刚和他们吃过饭,他们还提起你,奇怪你一大把年纪了为什么还不结婚。”
沈洛羽听到这里倒抽一口气:“你骗人吧?舅舅舅妈怎么可能关心我的婚事?你就是不想我多问,故意拿这话来堵我。”
我忍不住勾了勾唇:“你知道就好。”
沈洛羽大吐苦水:“你以为我想管啊,那不是我妈逼的吗?舅舅舅妈老找我妈问你的事,我妈不知道就问我,那我不是只能问你了吗?你们一家人真的很奇怪,为什么要兜这么大个圈子,直接问你不好吗?”
轮椅停在停车位前,那点因为沈洛羽升起的笑意,转瞬又因为她的话消散一空。
路上行人寥寥,各自匆匆前行,唯有路灯还算贴心,像个称职的老母亲,替我照亮昏昧的前路。
我仰起头,冲我的“老母亲”叹了口气,道:“是啊,为什么不直接来问我呢?我也很想知道。”
电话那头一静,沈洛羽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开始慌忙补救。
“不是,可能舅舅、舅妈怕打扰你工作吧,你整天那么忙的……”
从我车祸瘫痪,再到北岩出生,虽然没有过任何争吵,但我和父母的关系还是在不知不觉中渐渐疏远。十二年过去,冰冻三尺,如今就连一起吃饭都透着股找不到话题的尴尬。我平时没事不会联系他们,他们想知道我的近况也不会主动问我,而是迂回曲折地要沈洛羽来打听。
怕打扰我工作?这话沈洛羽说出来不知道自己信不信。
他们不是怕打扰我工作,他们只是怕我。怕我让他们想起曾经那个引以为傲的儿子,怕突然意识到我已经成了一个让他们无法忍受的废物,也怕我哪一天心血来潮,追问他们关于北岩的出生问题。
我在车祸瘫痪的第三年,母亲生下了与我相差二十二岁的弟弟。这个在我瘫痪后由母亲高龄产下的孩子,像一个“薛定谔”的禁忌——只要不去深究,大家就还能麻痹自己他只是个美丽的意外。
但其实就跟王教授的假发一样,每个人都对他的出生缘由心知肚明。
“好了,我要开车了,没事我挂了。”
沈洛羽话音一顿,长长叹了口气,透着万般无奈。
“过几天我去看你,你自己注意身体。”
挂了电话,我拉开车门,放下驾驶座旁的辅助座椅,借着手臂力量将自己挪到那上面。等轮椅被收到后座,我再升起辅助座椅,将自己挪到驾驶位上。
我已经很习惯做这些,前后一共也才花了两三分钟,绝大部分时间还是在等轮椅收纳好。
由于针对我这种双下肢残疾人群的车辆,刹车、油门都要用手控制,一般我都不会开太快,即使前方无车,我的平均时速也不会超过五十码。
学校周边有条路十分狭窄难开,道路两旁都被停车位占满,只能容一辆车通过。
今天可能周五的关系,两旁餐馆商铺生意爆棚,车位十分紧张,加上杂乱停放的自行车,通过难度直线上升。
我绷着神经,小心翼翼前进,不敢有半点懈怠,以致码速直接降到了个位数。
车后传来引擎轰鸣,我看了眼后视镜,是一辆蓝白重机。骑手穿一身黑色皮衣,看身形是名男性,容貌隐藏在头盔下不太分明。
他可能也嫌我慢,一直不停加油门发出轰隆声响,虽然没按喇叭那么直白粗暴,但也吵得人心烦。
因着这份焦躁,最后的二十米我没再控制刹车,直接加速开了过去。
而命运有时候就是这样不讲道理,总爱在你放松警惕时给出迎头一击。
马路边忽地横蹿出一只三色小猫,身形被车灯映照地格外仓皇。我惊了一跳,下意识拉起刹车,小花猫飞奔向马路对面,安然无恙,车尾处却发出一声巨响。
头脑有一瞬的空白,我屏住呼吸,手指紧紧握住方向盘,过了好一会儿才从惊惧中回神。
意识到可能是追尾了,我降下车窗想要查看后车情况,但由于视野局限并不能看到什么。
车旁的宽度不够放下轮椅,而没有轮椅我寸步难行。往往在这种时刻我才会意识到,残疾有时是多让人难堪的一件事。
就在我苦思对策时,车窗被人叩响,蓝白重机的骑手已经找上门。
降下车窗,对方也正好脱去遮面的头盔。待看清彼此长相,两人都是一怔。
“是你啊。”我还没反应过来,高大的骑手先一步开口。
好巧,撞我的竟然是商牧枭。
作者有话说:
攻受相差十二岁,攻20,受32
第2章 乱咬人的狗崽子
“我还当前面的车有什么毛病,这么慢,老太太走路都快一些……原来是你啊。”商牧枭垂着眼皮,显得神色倦怠,“你下次在后面贴个标识吧,免得引起误会。”
我一愣,开始没明白他要我贴什么标识,细细一品上下句,很快意识到他应该是要我贴个“车主是残疾人”或者“车主有病”之类的标识。
他可能并不是有意表现得这么像歧视我,但他的话的确让我很不舒服。我只是注意安全,这和我是不是残疾人没有关系,哪怕我不残疾,我也会小心开车。
“不好意思……”
忍着不悦,我向商牧枭解释刚才急踩刹车是为了避让突然窜出来的野猫。商牧枭听完点点头,一副对事故原因并不是很感兴趣的样子,爽快地表示既然是他追尾,那就他全责。
“撞得厉害吗?”我问。
“我的还好,只是蹭掉点漆,你的比较严重。”商牧枭将头盔夹在腋下,掏出自己手机看了眼,不知给谁发去消息。
只是过了几秒,铃声骤然响起,他几乎是立刻接通了电话,本有些不耐的表情变得不可思议得柔软。
“姐……就小事故而已,没事……我知道,我会注意……你要吃的小点心已经买好了,你再等一会儿……”
近看才发现,他右耳上打了耳洞,戴着枚细小的黑晶石耳钉。耳垂稍上面的位置有一粒黑色的小痣,不注意会以为他打了两个耳洞。
我记得商禄在同样的地方也有一粒痣,以前我就非常喜欢他的这粒痣,觉得很有“味道”。
基因真神奇,竟然连这种地方都这么像的。
车后渐渐排起长龙,不停响起催促的喇叭声,我们的事故已经开始造成拥堵,再耽搁下去怕是警察都要来了。
“这样……”我刚想说不然先行驶到开阔处再议,商牧枭挂了电话,直接将手伸向我。
我不明所以盯着那支递到我面前的手机,没懂他意思。
“你的手机号给我。”他说,“我会让我的保险经纪人联系你。”
原来是这个意思。
我接过手机,将自己号码输入进去,完了交还给他。
他一眼没看,手机塞进裤兜,重新戴上头盔冲我道:“先就这样吧,我还有急事,有什么问题下周学校再说。”
我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启动车辆再次朝路口而去。刚转过弯,一道蓝白身影从后方疾速超车,流畅的车身还不待我细看就消失在了视野中。
当晚就有一个自称商牧枭保险经纪人的男人给我打了电话,约我有空到指定地点定损,说修理费用会由他们保险公司全出。
我那车屁股如商牧枭所言,伤得的确挺重,整个后保险杠都凹了下去,有些摇摇欲坠。撞成这样他那车只是蹭破点漆,都不知道要说是他的车质量太好,还是我的车质量太烂了。
最后约在周末定损。将车开到定损点后,工作人员看了我的车,告诉我可能整个后保险杠都要换掉,后车盖也要重新喷漆。我问他大概要多久才能修好,他说最少也要两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