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对如今满街乱跑的孤儿司空见惯,其实并不太在意。不过对着宣怀风温和礼貌的微笑,望着他那双黑白分明的漂亮眼眸,这些年轻女子,谁又说得出拒绝的话,何况这样一个大人物,风度无可挑剔,对着自己这些楼子里的姑娘,字字都周到,不说到楼子里接客,倒说什么回去工作,这般礼遇,岂能不帮他一个小忙。因此宣怀风说不叫条子,她们都没怎么生气,都说,「只是说一句话的事,我们愿意帮忙,就看客人愿不愿意也来玩你们的彩罢。」
只有黑老三很失望,嘿道,「原来大爷说的合作,又是叫我们白干活。」
宣怀风忙把手里的纸签拿出来,说,「不不,我说合作,是说大家一起分利益。这里一叠签子,你们拿去,若叫你们的客人在签子上填了数字,来下了注,我们就分你们一成。譬如谁的客人买了一百块,我们就分十块给谁。」
众人顿时明白过来,心想,来楼子里花天酒地的都是富人,吃喝嫖赌是连着的,既然爱嫖,多半也爱赌,这种五百万的大局面,他们自己就会忍不住凑一手,我们使点小伎俩,叫他们多买点很容易。不过动动嘴皮子,一百块就可以得十块,这生意很做得过。
一个细心的妓女提出来,「他们下了注,这签子都是一样的,你们怎么分得清是谁的客人?又怎么给我们钱?」
宣怀风说,「这个简单。你们拿了签子,都在上面写上自己的名字,等客人来买时,我们看见你们的名字,就登记起来。到了初十,一起结帐,绝不少你们一块钱。」
一人又问,「你们登记的,我们怎么知道帐目对不对?要是到了初十,你们说客人并没有来买,不认帐怎么办?」
宣怀风尚未回答,那曾经开口过的老成妓女,像是这些人中的大姐姐似的人物,就先发话了,笑着嗔那位姐妹道,「你这财迷,就怕人家骗你的帐。这是白家的买卖,你以为像廖家那样不顾脸面赖帐吗?宣大爷这样斯文的人,一看就是读了许多书的,不会骗我们这些可怜人几个钱。这桩买卖,他认帐,我们能赚一笔。就算他不认帐,我们不过说两句话,还能倒赔吗?」
大家一想,也是这个道理,便都没有疑虑了。
宣怀风先是笑着保证,「不会不认帐,一定认帐。」
然后似乎忽然想到什么,停了一停,又加上一句,「你们劝别人买义彩,别人若是中了,也有你们一份举荐的功劳。我以为,你们不妨和对方商量,下注时就在签子上注明,中了奖算你们一成。当然,我这只是一个建议,至于下注的那人同意不同意,要看各位的本领了。」
此言一出,众人眼里顿时放出兴奋的光来。这等好事,怎么自己就没想到。怂恿客人下注时,叫他们在签上多写一行字,大概撒个娇就行了。未开出大奖的义彩签子上的一行字,值得什么,那些男人必不会在意。可自己手上许多客人,每人买上许多注,加起来签子数就不小,乱枪打鸟,万一中了,五百万的一成,那可是五十万。若有五十万,还要在楼子里迎送,受臭男人的气吗?
人生最重要的,莫过于希望。姑娘们如今感受到希望,都把刚才在廖家赌场出来时的懊恼抛之脑后了,纷纷去要宣怀风手里的签子,片刻就把签子抢光了。
宣怀风只顾着办事,却忘了他们站的地方,离廖家赌场大门极近。赌场的伙计早竖着耳朵在旁边偷听,这时走回赌场里,对廖翰飞如此这般地一说,又把廖翰飞气得敲桌子大骂,「我原只说他下笔狠毒,没想到他利用起婊子来,更下流可恶。这世上,怎么竟有人比白雪岚还流氓!」
第五章
廖翰飞在里面气得跳脚,外面站着的人并不知道,姑娘们给宣怀风一番话鼓舞得心头火热,都说签子不够,「我许多客人都要下注呢。」
宣怀风说,「没关系,请留下地址,晚点我会叫人再送一批给你们。对了,我再叫两个会写字的人过去,各位要在签子上写名字,他们可以帮忙。」
他这样和蔼周到,姑娘们更是欢喜,赚钱固然要紧,但被这样高贵的年轻人尊重着,体贴着,那舒服是别的都不能比的。
黑老三想,下注钱十成里面姑娘抽一成,至少有半成要上交给自己,这很有赚头。若是中了大奖,自己绝对也能分一笔大的。于是对宣怀风提出的合作,也持十分赞成的态度,对宣怀风连打了两个千,恭敬地说,「宣大爷这是赏我们饭吃,我替她们谢谢您。我们这就回去,好好给宣大爷办事。」
宣怀风和众人道了别,回了马路那边,坐到汽车上。
白雪岚等他一上来,就吩咐司机开车,然后腻歪在宣怀风身上,揉搓着他白嫩的脖子,埋怨道,「去了这样久。你见到漂亮姑娘,把魂都丢了。」
宣怀风办成了一件事,很是快乐,拍拍他的手说,「说什么话,一百个漂亮姑娘,也比不上一个白十三少。对了,刚才房连长他们在我后面远远跟着,是你吩咐的吗?」
白雪岚说,「是我。你离廖家赌场太近,我怕廖翰飞狗急跳墙,出来把你叼了去。」
两人说话之际,廖翰飞正带着人,气势汹汹地从赌场里出来。但此时黑老三已经带着女人们走了,宣怀风更已不在。廖翰飞眼睛四下逡巡,忽然一辆汽车从眼前开过,他猛一看见车后座里,就坐着宣怀风和白雪岚,两人都笑得很快活的模样。
廖翰飞铁青着脸,僵站在大门外,牙齿咬得咯吱作响,心里想,这一辈子的气,我今天算是一次过受完了。宣白这一对畜生,现在什么下三滥招数都已经使了出来,可我还没有被他们气死。你们瞧啊!廖家大少爷,不是还直挺挺地站在这吗?总有一天,我要让他们悔不当初。
这时,一辆汽车开到他面前停下,只听那刹车声,就觉得车上的人仿佛有什么急事似的。
廖翰飞看见从车里下来的,是马球场的负责人危开济,心里一阵发紧,沙哑着嗓子问,「老危,你到这来干什么?如今赌场不景气,我这还有九十万的缺口,就指望你那边给我多弄点钞票了。」
危开济连连用力拍了两下大腿,焦急地说,「哪来的钞票?有人给马下了药,所有的马都拉肚子。我想议长说最近要钱要得急,硬着头皮叫球员骑着病马上场,结果马边跑边拉,跑了几步就瘫在地上了,还打什么马球?没有比赛,就没有人下注,现在是一块钱钞票也捞不到。」
廖翰飞几乎把两排牙齿都咬碎了,骂道,「流氓,不择手段的流氓!」虞兮正里。
危开济说,「骂人有什么用,快想想办法罢。」
廖翰飞正要说话,马路对面忽然锵的一声,像是谁用力敲了一下锣鼓,而且那锣鼓是对着话筒敲的,透过大喇叭放出来,把人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注意他们往下要说什么。
只听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大喇叭里,中气十足地道,「各位!各位!请排好队,不要乱挤。我知道各位支持宣白义彩,参与五百万大奖的热切,但还是要守规矩。要知道,方才廖家大少爷廖翰飞过来买了二十注,也是规规矩矩排着队的!」
危开济听见,惊诧地问,「大少爷怎么会去给对头捧场?」
廖翰飞满脸尴尬道,「别听他们胡说。」
偏偏这时,大喇叭那又很响亮地接着,「因为廖翰飞少爷买的超过两注,我们宣副官还特意赠送了一本《赌场如何赢大钱》,廖少爷一拿到书,如获至宝。这书由从英国留洋归国,学识渊博的宣副官亲自撰写,阅之大有裨益,大家如果也想要,记得至少下两注!两注!」
廖翰飞气得肚子都鼓了起来,却又如吸入了太多空气的青蛙一般,做不得什么,只能再三痛骂,「流氓!流氓!这什么宣副官,十足的无耻流氓!」
危开济却仿佛拿到了机会,精神起来道,「他们这样信口雌黄,正该我们出手,当着众人的面对质,给他们一个下不来台。赌局最重信誉,大家怀疑你的信誉,不肯放钱下注,就破了他们的局面了。走!」
拉着廖翰飞就要过马路。
廖翰飞把他的手一摔,气急道,「你不去料理马球比赛,来这多管闲事!快滚,回你的体育馆去!」
危开济被指派负责马球比赛,自然是平日很得廖议长器重的人,这样挨两句重话,心里很不受用。况且瞧廖翰飞气急败坏的模样,分明大喇叭里说的是实话。危开济心想,你去给敌人捧场,一买就是二十注,回过头竟还有脸对我发火?马球场是你家开的,我不过是拿薪金,外加年底一笔分红。生意做不下去,我何苦要比你还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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