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光低着声音,把白雪岚的话转达出来。
米英听完说,「知道了,你告诉那边,我会看着情况来办。」
万光苦笑道,「我怎么告诉那边?这般光景,我能进来已经千难万难,再要出去也不可能。传完了话,我先找个地方躲起来。这大宅我很熟,也有几个老熟人,总不叫别人找到我。」
说着就走了。
米英沉吟了一会,便往电话间去。还未进去,撞见刘师长从电话间里出来,看见他就说,「不必进去,我刚刚要打一个长途电话到我那队伍上,叫他们做点准备,半日也打不了。不知电话局那边出了什么事故,要不就是电话线断了。大过年的,总有促狭鬼不管不顾地放大炮竹,迸到电话线上引起几场火。」
米英说,「往年倒是常有的事。不过现在和白家眼看又要开战,也许是白家暗中弄的鬼也说不定。依我看,今年只怕不好过。」
刘师长叹道,「何尝不是。这该死的世道,舒服日子没过几天,又要把脑袋栓在裤头上冲锋陷阵。你瞧我这大肚子,还能冲到前线去吗?真他娘的。要说不打吧,老东家死了儿子,没有退缩的道理。没奈何,只好硬着头皮上。要把白家给打垮了,总能分一笔大的。东家虽没了儿子,银子却还是有大把。」
米英把他拉到角落,看看左右无人,压低了声音说,「我听到一个消息,也不知真不真。东家的财政出现了一个大问题,银根恐怕有所动摇。」
刘师长笑道,「老弟,你怎么也信这些谣言?我其实也有所耳闻,说万金银行出现了挤兑,不过他们倒很硬朗地应付过去了,并没有出现拿不出银钱给存户的事。这足以反证东家银根坚固。」
米英说,「我当然愿意这只是谣言。说句心里话,兄弟们拿枪打仗,不就为挣几个钱吗?要是拼了命,赢不了富贵,那真是最亏本的买卖。只是我依稀听这里的听差漏了一两句话,像是为着什么事,东家把压舱银也动用了。」
刘师长断然道,「绝不可能。东家知道我们大过年的往这奔,就是冲着压舱银来的,拿不到钱,我们回去怎么给底下士兵发过年饷银,许多人一整春的白面都指望在这上头,就算不吃饭,白面也是必须天天吸的。这是动摇军心的事,东家再有什么大事,也不会动这项银子。」
两人正说着,孙师长因要和自己的队伍联络,也往电话间这头来,见了他们问,「老刘,老米,你们在这做什么?」
米英说,「我们说又要打仗了,今年恐怕不好过。」
孙师长叹了口气,脸上带着一丝悲容说,「老话说得好,人有旦夕祸福。旦夕都说不准,何况一年?大家伙也就照东家的意思,该如何就如何罢。我只剩这一条老命,侥幸没拼掉,继续大鱼大肉地过,若是倒楣拼掉了,也不过到地下和我那兄弟聚头。」
两人和孙师长多年同僚,都知道他和被杀的那位孙旅长,兄弟之情甚为深厚。
刘师长便劝他说,「老孙,人死不能复生,你也不要太伤怀。孙旅长是条好汉,真是可惜,日后我们在战场上多杀几个白家人,给你弟弟报仇。」
米英也着实宽慰了孙师长几句,又说,「不过也怪,孙旅长与廖翰飞并不和睦,怎么那天偏跟着他到城外去?要是没有去,孙师长也不会痛失手足。」
孙师长说,「这倒奇了。我弟弟如何与廖翰飞不和睦,我一点不知晓。」
米英摆手说,「罢,罢。死者为大,还是别提了。」
说着便要走。
孙师长一把拉着他说,「老米,你很不够意思。我弟弟的事情,难道我当哥哥的还没有资格问吗?」
米英见他脸上有些愤愤的样子,知道他失了手足,很受了一点刺激,现在想事是不能如往常般沉着的,便拍着他的肩膀说,「老孙,你误会我了。我不肯说,是因为这些话空穴来风,里头有我一些不成熟的猜测。要是贸然说出来,不但与你无益,反而增加你心里一些不必要的负担,那是很不负责任的作为。」
他越这样故意的推搪,孙师长就越是想知道。
孙师长语气更加强烈地说,「得了,既然你让我知道你有猜测,这猜测又和我弟弟有干系,你就别想把葫芦掩回去。你老实说罢,别让我骂你。快说!」
刘师长也说,「老米,大家自己人,有话就说,不要藏着掖着。你再这样,我看老孙真要揍人了。」
米英故意装作踌躇了好一会,才压低了声音说,「廖翰飞去年下半年新讨的一个姨太太,好像是姓鲍,你们知不知道?」
刘师长笑起来说,「怎么不知道?我刚好来济南城向老东家报告一下事务,还顺便喝了他们一杯喜酒。那位新姨太太当真水灵,也就不过十五六岁,眼神倒把人勾得销魂。」
孙师长不耐烦地说,「忽然提人家的姨太太干什么?我问的是我那弟弟。」
话才说完,忽然想起自己这位兄弟别的尚好,却独在女色上头是个节制不住的,脸色变了变,问,「难道老二居然把廖翰飞的新姨太太给……」
刘师长嘿了一声,摇头说,「这可够糊涂。东家这位大少爷,不去抢别人的就不错了,岂能容别人到他窝里抢食。这要是让他知道孙旅长的作为,一准会狠狠报复。哎,他那日秘密地去城外,特意把孙旅长也带过去,不会和这事有什么关系吧?你说呢,老米。」
米英观察孙师长阴沉沉的脸,知道他已经动疑,也就恰到好处地收住,反而说,「不至于吧,就算廖翰飞吃醋报复,也不至于要孙旅长的命。他知道东家是最看重孙师长的,就算看在孙师长的面上,也不该这样下狠手。何况都说郊外那一场是白家设的埋伏,连廖翰飞本人也死了,和孙旅长的尸首一道送回来的,帐只能算在白家身上。」
孙师长不知心里在想什么,沉默了一会,说,「你们先忙,我去办点事。」
说完就快步走了。
刘师长摇摇头说,「老孙死了弟弟,恐怕做事要有些冲动。我倒有点懊悔,大开战之前,不该说刚才那番话。就是管不住这嘴。」
举手往自己脸上轻轻打了一嘴巴。
米英笑道,「你这是拿话骂我了。其实我也正懊悔,不该提起这话头,其实不过是风月小事,何必认真。只是刚才压舱银的事,你怎么不问问孙师长的看法?」
刘师长叫道,「哎呀!我怎么忘了这茬。都是被那位孙旅长的风流事闹的。」
这时廖家一个听差走过来,向他们二人说,「电话局那边派人来,说电话线路已经修好了,两位师长如果要打电话,只管请便。」
刘师长等那听差走了,却不急着去打电话传递命令给队伍了,只说,「还是先把事情打听清楚。不然这头叫底下准备开战,那头我空着两手回去,那些兵痞子不见银钱,急红了眼,倒要把老子当成开战的对象了。」
说着就往外头匆匆去了,估计是找人去打听情况。
米英倒是走进电话间,打了一个长途电话给自己留在队伍上的心腹,至于具体吩咐了些什么,那就不足以对外人道也了。
第二十六章
却说为廖家负责马球场的危开济,昨晚一夜不曾合眼。他是个很负责的人,还强撑着一早到马球场去,亲自进马厩看了看,也不知那些该死的下了什么药,大半的马仍在拉肚子,马厩里东一堆稀便,西一堆稀粪,臭气熏天。
危开济只看着摇头叹气。
只见公冶雄走过来问,「大年初一就叹气吗?太不吉利了。」
危开济指着那满厩的蔫头耷脑的马说,「你瞧瞧,本来是一年最旺的日子,想着赌马球的人多,银钱一定流水似的进来。现在不但没有一点进帐,还要花钱给马看病。」
公冶雄说,「你还计较几个给马看病的钱?」
危开济说,「几个钱?这些都是名种好马,你知道买来的时候一匹花了多少钱吗?说出来吓坏人。平常吃的精料,病了要请西洋兽医,吃西洋兽药,比给人看病还贵。唉,不说了,你来这里干什么?怎么不看着赌场?大少爷不在了,那边现在可只靠你啦。」
公冶雄才说初一叹气不吉利,这时他自己也叹起气来,「只剩那几个穷光蛋赌客,兜里的钱全赢来也不过两三百块,看着更气闷。有宣白义彩在对面打擂台,就算有赌客过来玩两手,才到门口,就被勾引着转弯,走到马路对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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