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陈砜去他自己房间,没见到人之后,心里的不安瞬间暴涨。
陈砜快步冲到小屋门前,用了些力道敲门。
里面没声响。
“梁,”他覆着汗的喉结滚了一下,很生涩地喊出名字,“白玉?”
还是没有得到一点儿回应。
陈砜的呼吸粗了不少,他的球鞋抵着门,腰背弯下来,一字一顿道:“我进来了。”
说完等了片刻,陈砜打开门。
小屋里的雾气很薄,塑料桶周围都是水,青年靠坐在墙边,他洗完了,大了很多的旧衣服裤子也穿上了,没怎么整理。
脚是光着的,脚趾头又圆又白,很漂亮。
那是一种没有温度的美,死物一般。
陈砜的瞳孔微缩,他全身僵硬的跑过去蹲下来,伸手去碰青年的脚,触手很热。
怔了下,陈砜的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放松的粗喘:“醒醒。”
青年闭着眼,睫毛湿漉漉的,他昏昏沉沉,右手抓着左手腕部有点湿的膏药贴,指尖抠进去,嘴里隐隐念着什么。
陈砜不自觉地单膝跪地,凑向他:“什么?”
“疼……”
陈砜愕然:“哪里疼?”
“忍忍……”梁白玉不知道是梦到了谁,声音极其温柔,透着孤注一掷的意味,“没事的……我摸摸……腺体……你的……跑……快啊……”
尾音惊慌凄厉,带着让人心疼的哭腔,然后就没声了。
陈砜把人抱出小屋,他还没走到门口,脚步就顿住了,怀里的人盯着他。
眼里无光,眼神阴寒至极,如同一只受了重伤被逼到悬崖边,死也要拉一群垫背的家养宠物,亮出了与一身精美皮相不配套的丑陋獠牙。
转瞬后就变得娇弱无害。
陈砜回过神来,一双手挂上他的脖子,搂住。
没等他做出反应,搂着他的人就嘟囔着问:“杨老师叫你砜哥,你们很熟吗?”
陈砜的思绪被打乱,削薄的唇动了动:“不。”
梁白玉把脸往他胸膛里蹭,长发贴着他的灰褂子:“她说你看林子很忙很累,不让我找你修房子了。”
“她还说她会帮我找人,只是没那么快,叫我等等,我要不要听她的啊?”
“不用。”陈砜忘了把怀里的人放下来,也没把他的手从自己脖子上扒掉,直接抱着出了小屋。
梁白玉眯着眼笑:“那你觉得我留长发,穿花衬衫好看吗?”
陈砜没出声。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梁白玉过长的裤腿遮住了他的脚,他语气失落,“看来你也和村里人一样,觉得我这样不男不女。”
“没有。”陈砜这次开了口,他喘息的频率加速,几乎是无措的,笨拙的解释,“我不那么以为。”
梁白玉不说话,手也从他脖子上拿了下来,一副丝毫不相信的伤心样子。
陈砜的额角出了汗,他做出吞咽的动作,抱着青年的掌心发烫发湿,一根根指节粗硬。
“你别逗我玩了。”陈砜低低道。
第11章
梁白玉不逗了。
他从陈砜怀里下来,懒懒散散的赤脚往院外走,袖子跟裤腿都长,像是偷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朋友。
陈砜没跟上去,他站在原地,眼里是那道纤细的身影,脑中是小屋里令他心悸的画面。
指腹和掌心里还有余温。
——仿佛是春夏两季走过的痕迹。
青年在门口绊了一下。
陈砜想也不想就迈开腿,他听见对方抱怨了句什么,背对着他弯腰蹲下来,十指从长袖子里伸出,捞起拖地的裤腿。
卷得很高,要去田里插秧似的。
青年站起身,手又缩回了袖子里,他跨出门槛,露在外面的小腿又细又白。
陈砜两手在裤缝上搓了搓,嗓音有些闷哑:“你要下山?”
“不啊。”梁白玉没回头,“转转。”
“要穿鞋。”陈砜说完,视野里已经没了那人,他立刻进屋拿鞋。
陈砜拎着皮鞋,匆匆往外跑。
青年没走远,他就倚在门外的墙边,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听到动静,他侧了下细瓷般的脸庞,朝陈砜的方向斜了一眼。
那一眼风情万种,又柔意绵绵,眼波流转间尽是狡黠的媚态。
——猎人很随意的往地上丢了只捕兽夹,料定猎物会自己往上撞。
陈砜高高大大的身形顿了顿,他微驼着背走过去,将手里的皮鞋放到青年脚边。
梁白玉也不擦脚,不管脚底板的沙土,直接把脚塞进皮鞋里,“不知道在山顶看日出是什么感觉。”
“一般。”陈砜说。
“我不信。”梁白玉抱住他壮实的手臂,眼里有盈盈水光,“你陪我看嘛。”
陈砜轻皱眉。
“你要烧早饭?”梁白玉说,“那我一个人去了啊。”
说着就把手从他的手臂上拿下来,经自走了,一次都没有停步。
天地初醒,山林清幽孤冷,青年走出了洒脱出尘的味道。
这世界无论多精彩,依然无法阻止他远去的脚步,谁都留不住他,他也不会为了谁停留。
陈砜有点讷讷的抿住唇,他低头搔几下黑硬短发,转头回了家。
人到了一定的岁数,晚上醒不来,早上睡不着。
陈富贵天一亮就醒了,他在儿子的帮助下完成了洗漱,窝在堂屋的老椅子里喝稀饭。
见桌上只有两个碗,陈富贵问道:“人呢?走了?”
“没。”陈砜就说了一个字,别的没透露。
陈富贵几口稀饭下肚就要吐。
陈砜快速拿了盆过来,在他吐的时候给他拍背,丝毫不嫌脏。
陈富贵不怀疑儿子的孝心,这点上他是欣慰的,也是自豪的,养儿防老他做到了。
都说人要知足,别太贪了,可他还是希望儿子能娶一个合得来的Omega,有至少两个孩子,一家人好好的。
陈富贵抓住儿子的阻隔扣,猛一下拽掉。
一股漂浮不定的信息素溢了出来,味道难以捕捉。
陈富贵感受到了,心里头顿时踏实了不少。
只要有信息素在的一天,儿子对Omega的本能就也在。
陈富贵摩挲阻隔扣,儿子还没分化就跟着他那个强势的Alpha妈去了外面。
回来的时候像是遭受过什么苦难,脱了一层皮,才刚刚走出来。
虽然陈富贵打听了很多次,依旧对儿子在外头的那些年一无所知。但他还是坚信,以儿子自身的条件,信息素能这么稀,肯定不是因为分化后的级别太低,而是腺体在后期出现了闭塞之类的症状,信息素不能完全自动释放。
只要儿子以后多跟Omega接触接触,就会好起来。
早晚都会恢复。
“你的情况跟别人不同,阻隔扣戴不戴都没关系。”陈富贵一句话说完,人就不行了,他没力气再说别的,让儿子扶他回屋躺着。
陈砜在山顶找到梁白玉,给他带了两个粑。
梁白玉盘腿坐在石头上面,撕一小块粑咬进唇齿间,他吃东西很优雅很精细,吞咽的动作都做得很文静。
似乎是长期培养出来的,成了长在他根骨里的习惯。
他生了病吃,一次吃几种药,却并不颓废低迷郁郁寡欢,相反,他炽烈鲜活,嘴边总是挂着笑意,会让人时常忘记他是个病患。
不止是他的情绪状态,连他的气色都很好,就像现在,他的唇色很红润,脸也泛着粉。
有一种怪异的,不和谐的健康呈现在他身上。
陈砜沉默着看了他一会,将背上的篮子和身前的水壶都捞下来,独自去附近耙松毛。
“我喝你水了啊。”梁白玉朝陈砜那边喊了声,得到回应就拧开水壶,他往后仰头,将离嘴唇有一两寸距离的壶口倒向自己。
喝了几口水,梁白玉躺下来晒太阳,长发随意铺散,四肢慵懒的张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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