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梁白玉还在这个世界,他就必须活下去,留下来。
等一个春天。
不知道要等多久,也许永远不会来。
但时光在走,晚风能吹到梁白玉有一点温度的脸庞上面,这就足够让他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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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山红开满山野的那天,陈砜在家门前摘了一捧,林子里有脚步声,他没在意的直起身往家回。
“阿砜!”
背后传来激动而硬朗的喊声。
陈砜的身形滞住,他飞速转身,不敢置信的看着朝他走近的朋友:“副……副队?”
副队满头大汗的走到他面前,握拳在他肩头抵了一下:“好久不见,你这儿还真不好找,山太他妈的深了。”
陈砜的目光扫向副队背上的包。
副队揩了把汗:“你去年托我的事,我来迟了。”
陈砜猛然抬头。
“屋里说。”副队的话音还挂在嘴边,包就就被扯走了,拉链也遭了殃,他忙劝,“别急啊,慢点慢点,包里头的纸经不起你那么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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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砜啊,那个胶囊的主人你是怎么认识的,他葬在哪,是不是就在这个村子里,晚点你带我去……”
副队走进院子里,入眼是两棵结满青毛桃的树,旁边的晾衣架上晒着两件褂子,颜色鲜艳很扎眼,随着他往堂屋靠近,看见了插在盐水瓶里的映山红。
几片花瓣掉落在旁边,还有一把木梳。
副队再去看晾衣架上那件尺寸小不少的褂子,突然想到了什么,他诧异地望向走在前面的人,说话都有点结巴了:“内啥,弟媳在在家啊,我这也不知道手上没带什么……诶阿砜,门槛!门槛!”
还是慢了。
副队眼睁睁看着陈砜在门槛那里绊了一下。
以他的身手,就算走神了,也能及时稳住身形。
可他却摔倒了,趴在地上,面朝下,半天都没动弹。
副队当是陈砜的腺体问题加重了影响了自身的反应力,他上前去拉对方:“怎么这么不小心?”
“没事。”陈砜爬了起来,面容平静。
副队张大嘴巴:“你……”
后半句说不上来,他的嗓子卡住了,昔日的队友部下嘴巴磕破了出血,额头也在地上摔青了,自己竟然就跟失去了知觉一样。
这不对劲。
副队注意到陈砜拿着资料袋的动作用力过度,像是在竭力克制着什么。
还有……他的手指关节,一直在抖。
副队的视线在屋里屋外走了一圈,他把陈砜的对象,胶囊的主人这两者一结合,脑子里“嗡”地一声响。
“节哀……”
副队呆滞好久,斟酌着开口,话没说完就被狗叫声打断。
一只黑狗瘸着腿跑进来,冲他叫了几声,大概是判断出他不是敌人,就越过他去一扇关闭的屋门前,举起爪子扒门,想找门里的谁。
会是谁啊?
这小平房里面很明显只住着两口人。
除了陈砜,还能有谁?
副队瞥瞥紧攥资料和映山红的陈砜,他想到了一个可能,抿了抿发干的嘴巴。
那个人……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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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屋里只有狗扒门的声响,副队从桌底下抽出一张板凳,下意识的轻手轻脚小心翼翼,他在板凳上坐下来,头有点昏。
两分钟前他还认定,胶囊的主人是陈砜无意间结识的,对方身体上的异常引起了陈砜的怀疑,并在职业的敏感度下重视起来,寄胶囊托他这个老友调查。
谁知两人还有别的关系,如此亲密的关系,太意外了。
副队的心情很复杂,他原本是要向陈砜表达自己对胶囊主人的同情以及敬佩感的,因为那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现在他是啥也说不出来了。
副队打量四周,这个家处处打理的不算多好,但也跟脏乱邋遢不相干,他见黑狗不扒门了,就趴在门缝那里呜呜,看样子是习惯了得不到回应。
里面的人没办法开门。
更有可能醒不来。
不对,不是有可能,恐怕就是事实。
活死人。
他的alpha和狗都没放弃,在等一个奇迹。
副队思虑了一会,面向背对他看资料的陈砜,察觉对方没在呼吸,他被那股无法形容的压抑感整得,不由放轻了喘气吐气的声音。
好久都没纸张翻动的响动。
陈砜的生命像是终止在了那份资料的第一页。
副队烟瘾犯了,他拿出烟盒又塞回口袋里,两手抹了把脸,起身走到门口透透气。幸好没把那些冲击性大的照片带过来。
一股狂戾骇人的信息素在背后炸开,alpha在极致的愤怒下发疯了,副队快步跑进院里,避免做出同类反击的本能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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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快下山的时候,副队才回堂屋,没见着人,他就去了半开的那间屋,脚步停在门边。
从这个视角,能把躺在床上的人收进眼底。
老早就见过照片了,一寸的,两寸的,生活照,各方面的……都有。
除了没有活人的气色,别的和照片上没有差别。
那张脸,就是上帝爱人的模样。
可惜上帝只在造他时用尽了爱意,关于他的人生不但没有继续关爱,甚至仿佛恨上他了。
副队还没说话,里头的黑狗就冲他叫,他比了个“嘘”的手势。
黑狗叫个不停。
副队寻思这会不是能敞开聊的样子,要不自己先撤待会再来,就听见屋里响起陈砜僵硬的嗓音。
“我什么都不知道。”他说。
副队已经在堂屋通过陈砜看资料的反应猜到了,也能理解,“怪他瞒着你,不跟你说?”
陈砜摇头,低不可闻道:“不会,舍不得。”
“换成我,我也说不出口。”副队组织着语音,尽量委婉点,“那么长的故事,那么恶心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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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一片死寂。
陈砜蹲在床前,拉着床上人的手,他像被什么扼住喉咙无法喘息,宽厚的肩在抖。
一摞纸,一行行字都化作一把把刀,捅在了他的心上。
很多年前,有个小孩被拐卖了关在一个地下室里,当作物品保养,成年后的他没分化成omega,迎接他的是一堆又一堆的药物,企图要他二次分化。
试验了两年多都不行,就在他的身体里安装人工生殖腔。
他因为体质特殊,排斥得厉害,一次次失败,一次次取出来,再改良了装上去,反反复复。
出色的外形害了他,也护了他,其实还是害了他。
成不了omega的代价是,做一只没有自我意识的宠物,听主人指挥,一辈子当个供人玩的东西。
这些过往,随便一个阶段都鲜血淋漓。
“我一直以为他生了病,”陈砜痛苦的把头磕在床沿,唇上的血渗得牙齿都红了,满口的铁锈味,“他要只是生了场病就好了。”
副队无言。
去年他收到胶囊,第一反应是某种违禁品,新型毒粉之类,当时的他怎么也没想到,竟然能挖出一个市场。
第二性别将人类区分为三类,高低不一。omega稀少的畸形社会,长得好的alpha和beta都是那个市场的目标,他们被改造成了omega,拥有柔软的体格,香甜的信息素和发育良好可供采用的人工生殖腔,一整套设备齐全了,就会运向各个层面进行贩卖或者高价竞拍。
每个人工omega,从里到外,从思想才艺到服务敬业程度都经过了专业的培训,既能做个放荡色欲的尤物,也能带去高档的场所,充当优雅清贵的男伴。
一粒胶囊背后是一条充斥着扭曲人性的烂沟。
副队看向床上的年轻人,说出他的代号:“417……”末了又问,“叫什么?”
陈砜嘶哑道:“梁白玉。”
“名字怪好听的。”副队摘下头上的黑棒球帽,搔了搔板寸,要不是陈砜给他寄胶囊,那肮脏的市场还在进行并扩大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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