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寉两指扣住手里的本子。“再画一会儿。”
“拿你没办法。”
符钟舟直接伸手捂住他的眼睛。温热的手掌贴上来的时候,许寉吓了一跳。眼前唯一的一盏暗灯都被完全遮住了,他什么也看不到,只好紧紧握着手里的笔。
“你干什么。”他一受惊,声音也不自觉地提高了。
“嘘——”符钟舟似乎离他很近,声音轻得像羽毛在湖面缓缓落下,“别吵着陆老师了。”
许寉有点儿慌,松了手里的笔去扒他的手。“好了,我不画了。”他从被符钟舟和铁床包围的狭小空间里钻出来,“我去看看陆老师。”
他拉开床帘走到另一边,余光瞥到符钟舟,发现他有些低落地站在身后,看着自己。
陆老师睡得很安稳,但他的头发因为不方便治疗而被理的七零八落,看上去很憔悴。许寉心里发酸,他虽然没和陆老师有过多少交流,但看得出陆老师很在乎他的长发。或许是为了什么人,又或许只是单纯的喜欢。
他以前看新闻,知道有些人头部受伤后头发生长也会受影响。想到风姿飒爽的陆老师可能留下如此大的缺憾,他还是觉得很难受。
符钟舟从身后走过来,搭上他的肩膀。
“你的共情能力真的很强。”符钟舟轻声说。
许寉自嘲地笑了笑。他这哪是共情能力强,他简直是圣母心泛滥。
“我宁愿不要这份能力。”他搬了条凳子坐在床边,等着吊瓶里最后的一点儿药水输完。“……显得我很犹豫懦弱。”
“谁说的?”符钟舟也和他并肩坐下,他的声音轻飘飘的,每个字却都掷地有声地落在许寉耳朵里。“我就很喜欢。”
许寉心头一紧,没明白他这句模糊的话是什么意思。
“共情能力强的人,都很善良。”符钟舟却打开了话匣子,“他们在得知一个事件发生的时候,第一反应不是指责和批评,而是站在他人的立场想问题。这样的人对他人的痛苦和快乐都感同身受,他们很聪明,但往往要承受比他人更多的情感。”
“……这是从哪本书上看的?”
“小符同学的脑子里。”
许寉太疲惫了,大脑暂时无法理解他说的这么大一段话。
“瞎编。”
他打着哈欠,含混不清地丢下这么一句话。盐水瓶里的药水已经输完了,他去护士站找了护士给陆老师拆针头,回来便困得倒在了一边的床上。
在来集训之前,他其实根本没有熬夜的习惯。他天生不是夜猫子,过了晚上两点要是还没睡着,整个人就像吃错了药一样焦虑。因此熬夜到很晚的时候,室友们经常要给忍不住残害画具的许寉顺顺毛。
今天实在太跌宕起伏,许寉倒在床上,大脑直接宕机。充斥着消毒水味道的病房没开空调,气温有些高。他也不盖被子,整个人就像条咸鱼一样摊在被子上。
窗外的蝉鸣一阵接一阵不消停。
什么理想,原则,底线,统统都是狗屁。他闭着眼睛想象陆老师开挂救人的样子,在脑海里把那些不知好歹的家伙全打了个遍。
他越想越困,蝉鸣声都被缓缓挤出耳朵。
就当马上要彻底进入梦境的时候,许寉突然感觉右臂下的被子被强行拉起。下一秒,他毫无征兆地从仰躺变成了侧躺,整个人被掀翻了。
“……”
他非常不情愿地睁开眼,隐约在黑暗里看到一个轮廓。符钟舟小心翼翼把被子从他身下抽出来,盖在他身上,然后整个人钻进被子里。
许寉秒醒,下意识往另一边挪。
“隔壁不能睡吗?”
“有其他病患家属在。”
“那,你可以把折叠床打开睡。”
“折叠床太硬了。”
“可是我们两个都睡了,陆老师怎么办?”
“没关系,我睡觉睡得不死。”
符钟舟裹着被子,露出凌乱的头发和一双眼睛。
“你……这么反感和我睡一张床吗?”
许寉转头看了他一眼,心脏简直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正常点,正常点,深呼吸。他拼命让自己平静下来,赴死似的闭上了眼睛。
“我睡了,你自便。”
“那…晚安。”
就此,他便闭上眼睛一动不动。为了显示自己心里无鬼,许寉还面朝符钟舟侧躺着,一副完全没多想的放松神态。
许寉一想到符钟舟躺在自己边上,就觉得有些心惊肉跳。奈何符钟舟的磁场也抵不过瞌睡虫。没过两分钟,他就感觉自己和床垫合为一体,整个人都陷进了柔软的睡梦里。
符钟舟好像还没睡着,隐约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许寉已经管不着那么多了,他已经睡得天昏地暗,没有什么能够吵醒他。
梦里,全都是符钟舟衣服上洗衣粉的清香。
他舒服地动了动脑袋,脸颊贴在柔软的枕头上。
不知道睡了多久,许寉正心满意足地做着美梦,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触碰到了他的脸,把他整个人从梦里慢慢拖拽出来。
他刚才做梦梦到逛宠物店,一只漂亮的美短猫被他捞起来,气鼓鼓地要来抓他的脸。粉色的肉垫拍在脸上,又软又可爱。
现在梦境消失了,触感却还在。许寉努力让大脑重启,才发现这触感根本不属于什么小猫咪,而是睡在身侧的符钟舟。
许寉控制着自己一动不动地闭眼装睡,意识却清醒地不行。
他清楚地感受到,符钟舟的手在他面前晃悠,时而隐忍地伸出手指,用柔软的指腹轻轻在他脸上点一下。
鼻尖,眉梢,下巴,最后落到嘴唇。
许寉内心顿时炸了毛,换做任何人,这么大的动静不被弄醒才怪!
干坏事的家伙好像也发觉自己动作太大,赶紧收回了手,紧张地掖了掖被子。许寉刚睡醒的脑袋根本想不明白这么复杂的事,脸颊却率先变得烫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符钟舟虽然没有动作,但依旧偷偷睁着眼。
许寉快疯了,心里有个小人拿着喇叭大声喊:
别动手动脚了!还真当老子是直男啊!!
为了防止符钟舟得寸进尺,许寉假装有些不舒服地翻了个身,背对着他继续睡。他的心脏怦怦直跳,调整了许久,呼吸才再次平缓下来。他想不明白符钟舟这是在干什么,但总不可能是被他的美色打动了。
太可怕了。许寉紧紧闭着眼,被子里的两只手捏在一块。
第42章 七夕
第二天一早,许寉是被符钟舟叫醒来的。
“黑眼圈怎么这么重?昨天没睡好吗?”他有些疑惑地看了眼许寉。
“嗯。”许寉心想还不是被你害的。
两人收拾东西准备回学校,在医院走廊里见到了陆老师的妹妹。她在病房外对两人匆忙道谢,然后冲进了病房。
许寉走在后面,隐约听见了她的哭声。
陆老师住院,色彩课暂由升哥代上。升哥好像对于教色彩有极大的热情,上午一来就给大家做了张示范。
许寉困得不行,听了不到五分钟就打起了瞌睡。
“喂,许寉。”娄琢拍了拍他,“要不要吃点东西?”
“不用,不用。我喝口水就好。”
他勉强掀开眼皮,摸索着从书包里拿出早晨符钟舟给他买的水,拧开盖子往嘴里灌。
“唔!”
冰凉的水倾泻而出,全部顺着他的嘴唇往下流。许寉一惊,连忙躬着身子往后退,才不至于被自己弄成个落汤鸡。
娄琢快笑疯了,憋得满脸通红。“你…你怎么哈哈哈……喝水不张嘴啊……”
许寉也有些窘迫,抬手擦了擦下巴。一众看向范画的视线中,他远远看到符钟舟扭头看他,正巧看到他的狼狈样子。
“靠……”
一旦想起昨晚是因为谁才睡不好,许寉就觉得有些生气。然而在一细想,符钟舟说不定是对他也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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