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要走出林子边沿了,只要过了河,汽车就追不了了。陆既明脸色煞白,额头上沁出汗珠来,脚步发虚,但也不敢停。沈馥生怕他走着走着晕了,时不时看他。
陆既明还有心思开他的玩笑:“看着点路,别撞树上了。”
“别说话了你,” 沈馥皱眉说道,“待会儿晕了。”
“是有点晕,” 陆既明伸手道,“拽着我点儿......”
杨翎在前面带路,领着他们左钻右转,为了躲避,走的不是直线。行进速度快,还要谨防追兵,杨翎也是走得满头汗。
沈馥想了想,最后还是伸出了手,两人掌心相对,牢牢握住了。
还没出林子,远远地就听见了河水湍急的声音,三人都是精神一振,再次加快脚步朝前走去,没走一会儿,水流声越来越大,林木也稀疏起来,隔着树干间的空隙,隐约能见到一条湍急大河。
河并不算宽,两岸只相距十余米,只是水流湍急,白浪翻腾,看着很险。一路望去,上下游并无大桥,只在他们面前有一道临时搭就的木桥,很简陋,比汹涌的水流只高一点。
沈馥从向来面无表情的杨翎脸上看出焦灼,他说道:“没想到他们追得这么快,对岸的接应可能还没到,现在贸然过桥,桥上对岸没有遮蔽,很容易被打中。”
沈馥看看天色,说:“等天暗下来了再过?”
“不行,” 杨翎又竖起耳朵听了听,快速说道,“离得很近了,很容易被发现。”
陆既明吐出一口气,果决地说道:“声东击西,不能再拖了。”
杨翎点点头,摸出腰间藏着的枪,一闪而过间,沈馥还见他带了两个手雷,陆既明把自己的枪也给了他,拍拍他的手臂,说道:“小心。”
沈馥看着杨翎三两步就消失在天色渐暗的树林里,陆既明没有犹豫,拉上沈馥的手,牵着他,一路往河那边走,最后停在了树林的边缘,倚在一棵树上,等着。沈馥也静静地等着,天色渐暗,一时间只听到鸟叫虫鸣,还有远处隐约的车声。
陆既明的手和往常不同,有些发凉,他的脸也白,嘴唇更是一点血色也没有。从他的表情里一点儿都看不出他到底怎样,沈馥是知道他的,只有一点点不妥的时候,就要拿腔作势装到十分虚弱,支使别人伺候他。到了真正不行的时候,反而不吭声。
这样静静站着牵着手总有些怪,沈馥动了动手指,想把手抽回来,陆既明却不让,反而收紧了三分。
“待会儿我说走,咱们就往前跑。”
话音刚落,对岸突然传来几声鸟叫声,像布谷,仔细听好像又不像。紧接着,不远处传来几声枪响,打破了一时的寂静。几乎是同时,又有一片密集的步枪声,还有车声人声,一片混乱。
陆既明说:“走——”
正好是太阳刚刚下山,最后一抹日光收束到了山峦背后,勉强可以视物,但又昏暗不清。两人一路跑到了河边,近看河水更险了,那道木桥是新搭的,微微摇晃,水浪汹涌,一下下地拍在桥上,溅起水花。
陆既明一步都没有犹豫,拉着沈馥踏上这座桥。
桥有点微晃,但尚算结实,沈馥埋着头跑,等跑了过半的时候,心已经放下了大半。谁知正在这时,两道强光从背后打来,原本昏暗的四周突然大亮,沈馥被晃了一下,匆匆回头,发现后面有军车驶来,亮晃晃的车前灯好像一双双眼睛。
与此同时,对面的接应也有了动作,“砰砰” 几声枪响,有子弹擦过他们俩的身体,射向对岸。
两边突然交起火来,在接应的掩护下,一时还没有子弹打到他们俩身上,但枪火密集,他们俩是活靶子,中弹只是迟早的事。
“快走,别停!”
陆既明猛地拉了沈馥一下,对岸只有几步之遥。
桥猛地一晃,沈馥惊呼一声,差点摔倒,连忙蹲下身子,稳住重心。原来是弹火击中了木桥一侧,桥身横侧,有一部分已经直插入水波之中。沈馥想要再站起来,但桥摇晃得厉害,加上弹火不绝,让人心慌,他整个人摇摇晃晃的,眼看着几步之遥外就是对岸。
这会儿他们俩的手竟还紧紧地攥着,沈馥的手烫热,满手心都是汗,越发显得陆既明的手发凉。
陆既明也蹲着,回头说道:“就到了——”
紧紧攥着的手一起发力,互相搀扶着在摇晃的断桥上躬身站起,勉强保持平衡。陆既明当先,三两步跨过去,脚踩上了坚实的河岸。沈馥心中一松,尽随其后。
就在这时,不知是哪边的流弹,打中了本就摇摇欲坠的木桥,桥和一边河岸连接的部分彻底断开,整座桥被流速极快的水冲开。沈馥脚下一空,还没反应过来就坠入了水中。陆既明感觉整个人被强力一拽,趴倒在了河岸上,半条手臂浸入了水中,沈馥仅靠他拽着,不然就要被汹涌的流水淹没。
沈馥感觉浪头一下一下地盖在他身上脸上,力道很大,打得他难以呼吸,呛进去不少水。他另一只手胡乱地抓,妄图在河岸松软的土上,找到着力点。
他被陆既明用力拉着,脑袋勉强露出水面,他见到陆既明正趴在河岸上,一只手拽着他,另一只手拽着断桥的木桩借力,头发衣裳都已经让水打湿,皱着眉咬着牙,脸色发白。
陆既明身上有伤,支撑不了多久,凭借他一人之力,也不能将他凭空从水里拽上去,更别说还有两方交火,流弹危险。沈馥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这样的情况,陆既明应该会将他松开。
天色渐黑,水流急涌,他九死一生。
作者有话说:怎么就 51 了,我今天还在写 54,怎么一下子这么快了,我感觉我的码字速度跟不上连载速度,干啊!
第五十一章 算账
陆既明感觉侧腹的伤口处有温热的血沁出,应该是裂开了,并不太痛,也可能是痛麻木了,因为从赶路开始就痛了,痛了一路。他眼前有些发花,像有恼人的蚊子在飞来飞去。他的手里还攥着另一个人的手。
沈馥在汹涌的水里,被冲得像轻飘飘的浮叶。九死一生的境地下,他却一点儿也不泄气,也不张口求救,眼睛被水冲得睁不开,手不住地往河岸上扒拉,却什么都抓不住,无论怎样的险境也不能浇灭他求生的意志。
陆既明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随着从伤口流出的血一起流走,他撑不了多久了,等到他昏过去的时候,很容易被沈馥一起拽到水里。
恍惚间,他强撑着回头看了一眼,能见到远处有负责掩护的人,正在一点点朝他靠近,只是碍于对面毫不停歇的火力,过来得很慢。
感觉到陆既明在动,沈馥误以为他要松手了。
沈馥记得,木桥的这一边,还有一丁点连着岸上的木桩,他要是能够到,说不定能顺着爬到岸上。在水里,体力流失得很快,往常简单的动作,在水里也做得很困难,但总比坐以待毙,顺着水流飘走得好。
两人交握的手,沈馥率先放松。
陆既明 “砰砰” 跳动的心脏停了一瞬,他匆匆看向水里的沈馥,手用力收紧,低喝一声,肌肉绷紧,青筋暴起,居然尽全身之力,将沈馥从水里拉出了些许。沈馥反应极快,连忙趁此机会,伸手一捞,勾住了陆既明借力的木桩。
不远处,接应的人已经渐渐靠近了,领头的人很熟悉,是秦雁。
虽还爬不上岸,但抱住了木桩,已经比刚才的凶险情况好多了,沈馥惊魂稍定,朝陆既明说道:“秦雁来了。”
陆既明这才松开了手,他眼前发花,枪声都听不见了,只听见耳边一阵一阵嗡鸣,沈馥的脸在他的视线里一片模糊。一时间,想到了自己的父亲,在床上只剩一口气,苦苦挣扎,思念妻子。又想到了面目模糊的母亲,仿佛见到她被折磨得骨肉如柴,依旧临窗写信,笑意温煦。
“说了...... 不会让你死的......” 他喃喃道。
“什么?” 沈馥问。
没了声音。
秦雁过来了,一把将他从冰冷汹涌的河水里拽出来,有人带着担架,将陆既明放上去。在火力的掩护下,他们成功地离去,对岸的北军徒劳无功地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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