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旧不习惯开这道锈迹斑斑的防盗门,而这道门也一如既往地难开。他插入钥匙后拧了又拧,毫无动静,不得不借用手机电筒的灯光找准锁上与钥匙对应的标志,重新把钥匙插进去。
“请问你是?”忽然,楼道里冒出一个陌生的声音。
感应灯早就灭了,楼道内黑魆魆的,突如其来的声音把季子游吓得整个人弹了一下。他扭头一看,恰好感应灯随着人的脚步声亮了起来。
上楼的是一个中年男人,手中拿着一串钥匙,像是准备开门的模样。
季子游看他面善,大致有四十多岁,中等身材,戴着眼镜的模样显得成熟又稳重。不过,他此时看季子游的眼神充满怀疑,非常谨慎。
“哦,”季子游尴尬地笑了笑,想立即收起钥匙离开又觉得不妥,便道,“我是陆老师的表弟,前两天从秣陵过来的。他下午把钥匙给我,让我先在宿舍等他。”
“陆老师的表弟?”对方讶异地眨了眨眼,表情随即变得和善许多,微笑道,“还是头一回见他的亲戚。认识他这么多年,基本没听他提过。”
季子游无以作答,见他走到对面门前将要开门,这才知道原来对方是住在陆偃对门的“邻居”。季子游定了定神,强作镇定地把防盗门打开,虽然背对着那个男人,但仍感觉到他在留心观察自己。
待将木门也打开,季子游回头,看见男人已经把对面的防盗门打开。
许是察觉了季子游的目光,他转身对季子游友善地笑了笑。
季子游还以微笑,进屋后先关上外面那道铁门。他尽量把自己所有的动作都做得自然,等木门也关上后,终于松了口气。
第99章 穿云-7
晚课结束以后,陆偃原打算直接回时耘苑。他看了手机才知道,原来季子游居然在教师公寓里等他。
他下意识地想季子游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好事或者坏事,回公寓的心情便不自觉地带上了疑惑。
半路上,陆偃遇见了住在对门的同事。
他和陆偃的年纪相当,陆偃来浔中以前他就在浔中教书。虽然二人不在一个教研组,不过在一个单位共事多年,彼此算得上比较熟悉。
碍于这个,他朝陆偃打招呼以后,陆偃不方便快步先离开,只得同他一起往公寓走。
“哎,张校长的事,你听说了吗?”同事颇为可惜地问。
“嗯。没想到会这么突然。”当天下午,陆偃听说一则消息:他们的校长因为乳腺癌复发住进了医院里。
他喃喃道:“不知道这回挺不挺得过。”
陆偃知道,他的妻子多年前就是因为乳腺癌去世的。校长和他们共事的时间虽然只有不到五年,但听说这样的消息难免会勾起他的伤心事。
“听说下个星期,会派一位新的校长来暂时顶替张校长的工作。”他说。
这倒是陆偃没有耳闻的,惊讶道:“是吗?”
“嗯,很年轻,还不到四十岁。”他笑了笑,“不知道能不能行啊。”
在公立学校这样的事业单位里,多少仍残留一些论资排辈的旧观念。学校最大的领导比自己年轻,听说这种事,总难免让在学校干了几十年的人忍不住说几句调侃的话。
陆偃明白他的意思,笑说:“现在的年轻人比我们那时候都能干很多了。”
“也是,他们的脑子好,接受新观念快。”他摸摸鼻子,忽然道,“对了,陆老师,今天晚上我遇见你表弟了,秣陵来的那个。”
闻言,陆偃上楼梯的脚步稍微顿了一下,随即笑道:“哦,是吗?看来,他又忘了带时耘苑那边的门禁卡了。”
“他住时耘苑吗?”同事有点惊讶,“那套房子你不是租出去了?”
陆偃习惯性地把手放进口袋里,但没掏出钥匙,又把手拿了出来。
“租半年,上个月到期了,人家没续租。”说着,他回到宿舍门口,拉起门环敲了敲门。
“是吗?”同事拿出钥匙,一边开门一边说,“我有个亲戚,小孩读初中部。最近他们家想搬到附近来陪读,还没找到合适的房子。方不方便哪天让他去看看?”
陆偃没想到随口编的谎话居然差点引来麻烦,可这些年为了隐瞒同性恋的身份,他对编造谎言已经信手拈来了。
“看哪天有时间吧。房子挂了中介,我也得和中介那边说一声的。”陆偃说完,又敲了敲门,季子游依然没有开门。
面对同事进门前不解的目光,陆偃尴尬地笑了笑,说:“大概打游戏戴着耳机,没听见。”说着,他拿出手机给季子游打电话。
同事听罢充满理解地笑了笑,说:“那改天有时间,我们再谈。”
随着他进屋,陆偃在电话接通以后说:“喂?我在宿舍外面,开个门。”
没多久,季子游打开了里面的木门。
隔着防盗门,他看见对面刚关上的防盗门,感觉面上的肌肉紧绷得不太自然。他打开防盗门,在对面的木门关上以前,对陆偃淡淡地笑了一笑。
等陆偃进屋,季子游把门关上,小声地问:“怎么没直接开门?我担心是你的同事或学生,所以没开门。”
见他此时还控制着音量,陆偃在意外之余,心生歉意,说:“他说早些时候见到你了。我猜他可能看见你进屋,所以假装钥匙给了你。”
季子游想起见到对门的那个男人时确实说过陆偃给了自己钥匙,听罢松了口气,说:“那幸好你没直接开门。我见到他的时候,是说你把钥匙给我了。”
他说这话时脸上浮现的庆幸,让陆偃的心往下沉了一沉。
“咱俩这默契程度,真是绝了。”季子游笑说。
望着他说完就往里走的背影,陆偃皱起了眉头。他的视线往下移,在季子游弯腰坐下时看见裤子布料下若隐若现的衬衫夹,心底突然涌出一阵异样的情动。但他在季子游看过来时把目光移开了,就近在厨房倒了一杯凉水,问:“怎么忽然过来了?”
“上回和你提过教员班的事。白天我接到通知,让我下个星期去析津脱产培训。11号到16号。”季子游高兴地说。
“恭喜。”陆偃在他的身边坐下,“那不是下周了?”
他点点头:“嗯。”
看得出来,这对他而言确实是一则再好不过的消息。陆偃打心里头为他高兴,以至于连接踵而来的不舍都不敢流露出来。
“析津你比我熟,我没什么要交待的。”陆偃说着拿出手机,翻看日历里季子游提到的日期。
话虽如此,但是当季子游把这个消息告诉陆偃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从他们开始交往,就再不曾有那么多天不见面了。整整一个星期,感觉非常漫长,他们才交往了一个月,若是用一个星期作对比,这真的是久别。
思及此,原本萦绕在季子游心头的喜悦瞬间被不舍冲散,他想了想,问:“星期五,你能去析津看我吗?”
“你不是周日就回来了吗?”陆偃问完,见季子游的表情凝结,便改口道,“周五你的培训还没结束,我周六去吧。周日和你一起回来。”
“好!”季子游乐得高兴,立刻同意了。
季子游心知肚明,特意让陆偃飞往析津是没有必要的,更毋庸提还得花一笔钱买飞机票。他猜想陆偃改注意是为了让自己开心,其实心里十之八九是觉得那样没意义,而他何曾不知道正是如此?可是,就像是中蛊了似的,因为知道陆偃多数会选择纵容,所以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从季子游的脑海里蹦出来。
他感到很抱歉,说:“这回的机票,我帮你买吧?”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季子游的心情仿佛坐过山车一样起落,陆偃简直能够想象有一个小天使和一个小恶魔在季子游的脑海里吵架的样子,不禁觉得可爱。
他赧然笑了笑,解释说:“其实我们才认识半年,对吧?说不准从什么时候开始交往的,但算了算,顶多只有一个月?我知道让你特意去析津很矫情,跟飞也是。不过既然才刚交往,算得上是热恋期吧?热恋期做点头脑发热的事,应该没什么。以后就不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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