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率,心率,注意心率,深呼吸,来,跟着我,深吸一口气,吐出来,纪先生,请你出去,请你出去……”监护的医生冷静地指挥纪煦潮呼吸,又叫护士把纪盛请出去。
纪盛站起,他站在那,就像个被老师批评了的小学生那样,手足无措茫然地站在病床边,护士来推他他也没反应,等到护士好几声纪先生后,他看着护士,呆呆地道:“对不起。”
护士曾见过他淡如静水的样子,看着两鬓斑白,瘦削无措的他,她鼻子一酸,放轻了声音:“纪先生,没事,你先出去,等小纪先生……”
“爸爸,”不等她说完,心率平静下来了的纪煦潮叫了一声纪盛,他闭着眼睛才往纪盛这边抓,“爸爸过来。”
纪盛不敢过去,他无措地看向医生。
医生还没说什么,纪煦潮又说了:“爸爸,你过来,我不睁开眼,我不看到你,我心里就不疼了。”
医生等了等,过了十秒,见纪晚潮的心率还算平稳,他退到了一步。
他也不想过多劝什么。
在医学上来说,纪煦潮能活过来,简直就是奇迹。
上次纪煦潮醒来,他们以为是回光返煦,他们还听到纪煦潮对着空无一人的门口说:“你们不要过来了,我还要活点时间,陪我爸爸,你们再等等,可不可以?”
当时说完,他就昏迷了过去。
再次醒来,就是前天的事。
中间纪煦潮被抢救了一次,那次他们抢救了一个小时,就想和纪盛说,这次不行了,他的心脏已经废了,可那一次,纪盛跪在了他们面前。
场面太惨烈,来抢救的医生,都受过他的恩惠,受不了恩人在他们面前下跪,再次下药进行抢救。
可能老天都看不过去,那次纪煦潮的心脏又恢复了跳动。
更为神奇的是,几天后,他再次醒了过来。
不堪重负的心脏居然又跳动了起来。
纪盛还是过去了。
他离不了能醒过来的儿子。
他的心还能自主跳动,可纪盛这段时间跟亲自去死了几次没什么区别。
他走了过去,浑身无力,他扶着床坐在凳子上,碰了碰儿子的耳朵。
纪煦潮有点痒,笑了起来,闭着眼睛道:“头发都白了,看了好心疼啊。”
他爸爸头发都白了,他伤心死了。
“要好好活着啊,老纪,你还要照顾我呢。”纪煦潮闭着眼睛,摸到他爸爸的手,把老纪冰冷的手放到他的跳动的胸口暖着,笑着道:“我可是为你活过来的,好辛苦,爸爸你欠我好多。”
纪盛点头。
他的手太凉了,他想把手抽出来,可儿子双手抱着他的手不动,还在闭着眼睛笑得很开心地说:“真好,爸爸,我从来没想到,你这么老,我还可以这么的爱你。”
纪盛的眼泪,从他的眼里的无声无息掉下,他冷如冰川的心开始有了温度,他凑近儿子,在那双紧紧抱着他的手上落下了一吻。
纪煦潮感知到了他爸的泪,他平静地呼吸着,很幸福地道:“老了没关系的爸爸,我比你小,等你累了,就由我照顾你。”
纪盛亲着他的手,终于出声,“好。”
“爸爸,你声音好难听啊。”
“是啊。”纪盛清了清喉咙。
“爸爸啊……”
“嗯?”
“吃饭了吗?”
“还没。”
“难怪那么瘦。”
“等下就去吃。”
“记得去吃啊,纪盛,你瘦得我的心好疼啊,”纪煦潮睁开了眼,看着小心趴在他身边的那个男人白发丛生的头,他细声道:“我们都好好的,好不好?”
纪盛在他翘的着的嘴角上碰了碰,道:“好的,宝宝。”
宝宝这次真的笑了,嘴角翘得老高,开心道:“乖。”
这次纪煦潮清醒的时间很长,一个多小时后才睡去,等到他这次半夜醒来,又找了陪床的纪盛说了半个小时的小话。
接下来他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等到彭军也来看他,他已经能在床上坐起来了。
彭军第二次来看他,纪盛被纪煦潮叫回家去给他做饭了,就彭军在,彭军要走的时候,欲言又止,纪煦潮笑看着他,也不说话。
他都给他老彭哥创造机会了。
彭军也看出他的意思来了。
他隐隐觉得,纪煦潮跟之前有点不一样了,他有了很好的耐性,那种耐性,是没出事之前的纪盛身上才有的。
现在他们父子俩翻过来了。
“行了。”彭军走到门边,把门关上,把椅子拉到纪煦潮的病床边,和纪煦潮道:“彭叔就和你直接点说了,你爸最近弄死了不少人,现在外面一堆人想让你爸死,你知道这医院外面有多少人带着刀子的臭鸡蛋在堵你爸吗?有人甚至在有心之人的煽动之下,把你爸当祸害除了。”
“我能差不多知道,”纪煦潮点了点自己的耳朵,笑道:“我没聋,外面的骂声,我能听到。”
“你爸太狠了!”
“狠吗?我要是没醒过来,你会说他狠吗?”纪煦潮脸上的笑没了,他成了一个冷漠清俊的成熟男人,“谁给过我们活路呢?他给人的那些机会,有别人给过他吗?没有,他有的,是他年纪轻轻,远渡重洋,自己打拼出来的,是他在外面的外公给他的,这块土地,没人给过他生存的机会,就连我,要不是他小时收留了我,我三四岁的时候,就成了一个夭折的儿童,我们相依为命长大,活到今天,四处朝人示好,可谁真正在乎过我们父子俩的遭遇呢?想让我们生我们就生,想让我们死我们就死,狠的是谁?明明知道纪盛是为什么来的长海,可杀了他父母的人,还是高高在上,有谁愿意跟我们讲一次道理?”
“怪他狠?”纪煦潮冷漠地看着窗子外面,“是不是被欺负到死的人,临死之前还一手,都是错的?”
第68章
“可,”彭军的声音这下虚弱了很多,“你们毕竟要在这里生活下去。”
纪煦潮转过头,冰冷地看着他。
他和他爸爸不想在这里生活吗?他们为了在这里生活,付出了多少?
难道没人看到吗?
他们看到了,但他们不在乎,毫不在乎。
彭军被他看着,他被纪煦潮这么看着,竟然无法直视纪煦潮,他狼狈地转过头去,缓了缓情绪,看着墙壁的一角,道:“事情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你爸已经没有理智可言了,你要是再不拦着一点,事情,事情就……”
彭军说不下去了,纪盛是他兄弟,他替他兄弟委屈。
他不是一个很好的说客,但确实是一个最适合的说客了,纪煦潮看见他垂头掩面,已经哭了,神色不由稍微好了点。
彭叔对他爸至少是有真感情的。
“叔,他们想要什么,我听听。”
纪煦潮朝彭军招手,见彭军也不看他这边,他试着下床,把彭军吓了一大跳,连眼边的眼泪都来不及擦干,跑到他床边一手就摁住了他的肩膀,嘴里急急地喊:“祖宗祖宗,你可别动,出事了,我就是在你爸面前以死谢罪都不管用。”
“那说事。”纪煦潮拍拍床,让他坐。
这一来一回,彭军一惊一乍,都快把自己吓死了,可他坐下,感觉纪煦潮的气息非常的静,平稳得彭军都感觉不到他的气息。
他就坐在纪煦潮的身前,就半只手臂的距离,可他觉得纪煦潮除了坐在那还像个活人,其他的,静得不像个人。
“以后,是不是真的不在这里住了?”彭军突然明白了纪煦潮为什么要支开纪盛见他了。
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在这个国家,他跟他侄子的最后一场谈话。
“不住了,好一点就走,国外的医疗条件好点。”纪煦潮和彭军笑笑,道:“医生说我的心脏和肺部好一点养着,还能用个十来二十年,纪盛想去外面看看,有没有移植的可能,这次倒不是他想走了,是他不得不走。至于他们想拦他,就别拦了,他疯起来,我都拦不住,我也不想替谁拦,我没拦的想法,我们就谈谈条件吧,你去问问,他们要什么条件才放我们父子走,能给的,我们都给,不过我这边首先有一点要求,那就是我爸走了,他身上,不能有任何污点,以后也不能有,这个是前提,没这个前提,没有任何谈判的意义。还有一点,如果想把我们拖在国内,把我拖死,他们也可以做这个决定,但外面我们外公做什么,那就不是我们父子能控制得了他的,你叫他们评估,评估好了,就来找我,速度稍微快一点,这个月就把事情谈妥吧,我休养一个月,也差不多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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