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云青已经走到拐角,手指抠着栏杆:“他还好,其实是他妈妈比较疯。”
“反正我觉得都挺渗人的,”梅硕咕哝,“你看吧,我给你提过醒了。”
道谢后挂上电话,季云青没什么表情地站了会,才拾级而上,外面暗沉的乌云已经压下来了,明显憋着场暴雨,燕子很低地掠过,在灰色的地面上划过一道轻巧的黑线。
周铭也在看外面的天。
夏天就是容易风云变幻,这个时候人们胃口就容易一般,据他观察,舞蹈室那群人还挺喜欢酸酸辣辣的小零嘴,尤其是柠檬脱骨鸡爪,一个个都恨不得上来冲自己摇尾巴。
这道菜并不难做,料汁的比例掌握准确就能成功大半,麻烦的是脱骨的过程,得拿小剪刀剖开关节剔除小骨,才能得到一枚完整弹牙的鸡爪,还好周铭有的是耐心,打开电视看个老电影,一下午的时间能剥出个满盆。
就是这段日子做的太多,晚上做梦都是鸡在向他寻仇。
柠檬已经切好了,周铭换了个菜板切辣椒,这次买的是那种超辣线椒,绿油油得泛光,正切着呢,手机就响了。
他瞥了一眼,皱起眉头。
居然是他爹。
周铭父亲是个挺传奇的人物,和儿子性格截然不同,如果说周铭是个刻板安分的小咸鱼,周耀宗的一生就贯彻折腾这两个字。
折腾得可谓轰轰烈烈。
周耀宗年轻时对于爱情亲情都看得很淡,精力充沛地投身事业的同时,还各种挑战极限,比如好容易搞定个公司的大项目,别人都累成狗只想回家歇着,他则开着辆越野车狂飙自驾高歌我想要怒放的生命,徒步攀岩开赛车,酒局小蜜不嫌多,翼装飞行一跃而下,没事单枪匹马还去澳门赌两把,可谓只要是法律无禁止的事,他都迫不及待地想要尝尝。
可以想象,曾经他是怎么看自己这个儿子的。
他不太喜欢孩子,对于哇哇叫的小崽烦的不行,他不理解周铭为什么会把作业拿给他要签字,这种东西自己模仿下不就得了吗,他也不理解周铭为什么会怕黑,男孩儿有什么怕的?更不理解周铭为什么会没有进取精神,只喜欢画画做饭,毫无拼搏之意。
没出息呗。
周铭青春期的时候,试图与他争论过,爱好无贵贱,也没有规定男孩子必须是什么模样,可周耀宗是真的不理解,如果不是年轻时还顾忌他人看法,他连结婚都不愿意。
结果年纪大了,才后知后觉对周铭好了一点。
表现极为粗暴,就是打钱,给房,送产业。
周铭又不傻,知道接受了什么就得付出相应代价,婉拒的时候老爷子叼着雪茄看他,没关系,给你的还没给小情儿的多呢,拿着吧。
周铭一时语塞,接受了部分后表示真的够了,非常感谢。
老爷子说,没关系。
俩人还都挺客气。
年纪更大了一点后,老爷子居然生出了丁点舐犊之情,看着别人家的孙子就有点走不动了,偶尔想起来的时候催催周铭,仍是极为豪迈,啥时候生一个?哦,还没媳妇呢,差点忘了你还没结婚……
所幸这种时刻比较少,周耀宗隔上几个月才会来这么一遭,因而目前这通电话的内容,周铭闭着眼也能猜出来。
他叹了口气,按下接听键。
“在哪儿呢,几个月了没给我打过电话!”
周铭不疾不徐地回道:“在家呢,打过两次,都是不同的女人接的,一次说你在洗澡,一次说你正睡觉。”
“那就先不说这个,”周耀宗心情不错似的,“最近谈恋爱没?”
周铭略微回避了这个话题,继续道:“我还想问你呢,已经有新家庭了,为什么还在外面不收心。”
“男人都这样,”周耀宗笑笑,“别盯着你老子看,说你。”
周铭没吭声,手指一下下地敲着案板。
“如果没有的话,我给你介绍个,昨天跟老钱吃饭,他家闺女刚从国外回来,漂亮得很,我安排好时间,你俩见一见。”
“爸,”周铭轻声问,“我们上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周耀宗愣了下,似乎在回想:“过年吧……哟,都半年没见了。”
“过年没见,你去马尔代夫了,”周铭收回手,有些疲惫地揉着眉头,“我目前不想和女孩子接触,感情的事自己心里有数,不用安排了。”
周耀宗立刻抬高了声音:“你有数怎么还没让我抱孙子,都说多少次了,你只管生,我来养!”
“爸,如果是单纯喜欢孩子,我建议可以养只小狗,”周铭认真道,“如果只是为了弥补年轻时育儿经历的缺少,就不必投射在孙子身上了,因为您骨子里就不喜欢小孩,即使现在有了孙子,也是逗着玩似的对待,没必要。”
“一年有六个月的时间要出去玩,自己养也就是交给保姆,我现在连你在哪个城市都不知道,所以别惦记我了。”
话刚说完,对面就骂了句什么,直接挂掉电话。
周铭心如止水地把手机放下,却突然发现自己在掉眼泪,与此同时,火辣辣的灼痛感从眼部传来,这个电话来得突然,他忘记洗手,揉眉毛的时候不小心碰到眼睛了!
皮薄肉厚籽少,来自乡间的超辣线椒,新鲜看得到。
周铭哀嚎一声,快步走向洗手间,打开凉水就开始疯狂洗脸,可两只眼睛仍痛得不行,甚至都有点睁不开,镜子里一照,眼角皮肤果然已经泛红。
冰箱里倒是囤的有冰块,用纱布裹着敷在眼睛上,才稍微有那么点缓解的迹象,周铭仰天躺在沙发上,暗骂自己的粗心大意,其实平时做这道菜他都会戴手套的,但就是今天家里手套没了,想着辣到手也没什么,结果就成了这样。
过了好一会,皮肤都被冰的有些麻木,周铭把冰块收拾好,再次洗个脸,镜子里的自己脸上还挂着水珠,眼睛红红的,还稍微有那么一丁点的肿。
痛觉倒是没了,木的。
太丑了,不能让季云青看到,周铭无奈地长叹一口气,本来今天把人惹着了,还想着晚上一起吃饭赔罪,这下只能干脆放弃。
一道惊雷轰然响起,豆大的雨点砸在地上,声音逐渐增大,慢慢有了劈天盖地的气势。
周铭愣了下,不确定季云青有没有拿伞,舞蹈室在小区最外面的商业圈,走回楼栋还需要步行好几分钟,他拿起手机就给对方打电话。
没人接。
周铭看向时间,下午六点,兴许这会还在上课?他有些不确定,犹豫了好一会,才暗戳戳地给小雅发信息。
“下雨了,你们带伞了吗?”
屏幕很快亮起:“雨大开车危险,我们不走了,已经在旁边开了酒店,彻夜狂欢!”
周铭抓着手机:“那季云青也在吗?”
“他刚刚走呀,”小雅回复很快,“估计这会都到家了吧。”
周铭本能地站起来往外面走去,开门的瞬间又犹豫了下自己现在的尊荣,可就在这个档口,可视门铃上面出现了季云青的身影。
不止他一个人,旁边还有一个。
是个身形瘦削的年轻男子,头发剃得有点短,身姿倒是很挺拔,离季云青挨得很近。
两人都被雨淋透了,衣料贴在身上,显示出明显的背部曲线来。
走到门边,季云青却没立刻开门,而是冲对方说了句什么,那人就低声下气地扯着季云青的胳膊摇了摇,似是在撒娇。
而季云青没有甩开,而是带着点无奈似的,打开门,推着那人的背一同进了屋。
门关上了。
周铭眨眨眼,默默地往沙发走,抱起花花把脸埋在上面,使劲儿蹭啊蹭,蹭到小猫不耐烦地从他怀里跳出去,才抬起头,盯着自己的鞋子看。
应该就是朋友吧,他想,淋了雨,带朋友回家换换衣服很正常呀。
桌子上还摆着一大盆处理好的鸡爪,厨房则是切好的调料,周铭去洗了手,做最后的腌制工作。
切好的柠檬和辣椒放进去,再加入百香果,记得季云青好像就一个弟弟吧,说不定那人是别的亲戚……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