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云青翻看了一下消息页面,轻轻叹了一口气。
那就今天吧,他订的东西……正好也到了。
此时此刻的周铭,正陪着林红阿姨收拾那小菜园。
老小区的一楼就是这点好,阳台外常常会赠送一部分面积,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围个小栅栏,种点青菜什么的,折腾土地简直是刻在中国人骨子里的肌肉记忆,因此周铭这会看得就有点心里痒痒,打算什么时候换个房子,也在花园里种上瓜果蔬菜。
南瓜熟了,圆滚滚地藏在叶子底下,林红阿姨坐在藤椅上,指挥着周铭摘苋菜,她们这个年纪的人从小干惯农活,把这一方小菜园收拾得井井有条,小区里的老桂花树压下枝头,把浓郁的桂花香送得很远,蜜蜂围着丝瓜藤转圈,蛱蝶拍着翅膀飞远,一只漂亮的长毛小狗颠颠地跑来,被主人叫了一声,又扭头跑开。
“真可爱呀,”周铭直起身子笑道,“是只小博美吧?”
林红瞥了他一眼:“单身久了,看条狗都眉清目秀的吧。”
周铭:“……”
他算明白了为什么林萌萌工作突然忙起来了!
林红幽幽地叹了口气,就收回目光没再搭理他,百无聊赖地开始发呆。
苋菜摘了一大堆了,送进厨房的时候,正拿着个扫把假装忙碌的林老爷子压低声音:“更年期,担待着点。”
周铭同样小声回道:“懂,之前您也更年期,大半夜还给我打电话让过来陪着下棋,没事,一两年就好了。”
林老爷子痛苦地点点头:“反之不能在她眼皮子下闲着,不然就得挨骂。”
“没事,这几天我多来几趟,咱一块担着,”周铭从厨房出来,“中午吃饺子?”
林老爷子拄着扫把略作思考,却被响亮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他接起电话:“喂……对,是我,嗬!我都不知道,太谢谢你了!”
把手机收起后,林老爷子就回卧室翻看了会,出来后挠着脑袋:“果然忘了。”
“怎么了?”
“铭儿啊,”林老爷子皱着眉,“下午得辛苦你跑医院一趟,我们昨天去那儿拿拍好的片子……不是怕骨头有问题嘛,结果把包给拉下了,里面还有医保卡什么的,被人捡到送护士台了,真是老糊涂了,我居然都没发现。”
“行,”周铭笑道,“不碍事,我也经常忘东西,是哪家医院?”
林老爷子报了个名字,是开车半小时左右的一家三甲医院,以精湛的医术和先进的器材闻名,牛逼轰轰,规模很大。
吃完午饭后,周铭陪着林红看了会电视,老爷子没敢张口要求下棋,等消食得差不多了,他才站起来准备去医院,还不忘叮嘱这两位要记得午休。
下午两三点是最热的时候,周铭从车里出来就被阳光晒得眯着眼,医院前几年刚拨款新建了大楼,连带着绿化都跟着上了个档次,满眼郁郁葱葱的高大树木,铺天盖地的蝉鸣声中,人们步履匆匆。
周铭很少来医院,他生活习惯和身体素质都很好,平时最多有点小感冒,连头痛脑热都没有,在楼下诊所包点药就行,因此一时有些摸不准路线,就先进门诊大楼询问服务台:“请问影像科怎么走?”
得到回答后,周铭很快就从护士台拿回了林老爷子的包,他回到露天停车场,打开副驾驶把东西放下,正准备离开,就被对面的哭喊吸引了注意力。
“爸、爸爸,你看看我!你坚持住啊!”
两名医务人员推着担架飞快向前跑,一个女孩在旁边追着,饶是这么远的距离,也能看到那人身上的斑斑血迹,和女孩的撕心裂肺。
阳光明媚灿烂,夏日午后,高大的白色大楼沉默伫立,穿着蓝白条纹的病人坐在长凳上晒太阳,面容麻木的男人推着轮椅,上面的老人几乎已经成了副骨头架子,一个妈妈高举着输液瓶,小孩面对着自动售货机,抬起扎着留置针的手笑着挑选饮料,生老病死,世间百态,都被这耀眼的太阳光晒得一片白。
周铭叹了口气,从车上下来了。
他成年后陆续献过几次血,有时候是专门去血站献成分血,有时是逛街看到爱心车,就去献个400ml的全血,对于周铭来说,并不认为自己这是在拯救生命什么高大上的理由,他只是想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稍微做点好事罢了。
因为他觉得,这个并不算很好的世界上,还是有那么点值得的存在。
算起来离上次献血已经有一年多了,正好这家医院有专门的献血屋,可以不用再去血液中心,他顺着路线走过去,熟稔地进行检查流程,周铭坐在凳子上等初筛结果,马上就可以去二楼正式采血。
对面还有两名大学生模样的情侣,正兴奋地填写单子,应该是第一次来献血,两人一直跟在叽叽喳喳,志愿者也笑着与他们对话。
“那什么时候会给我打电话呀?”女孩把笔放下,亲昵地挽着男朋友的胳膊。
志愿者认真回道:“这是不一定的呀,很多人入了骨髓库后,也不一定能配上的。”
周铭一听就明白了,这俩人在献血的同时,加入了中华骨髓库,愿意成为造血干细胞捐献者。
他之前也想过加入,但那次是在简易的爱心车上,并没有这个条件,之后就忘记这回事了,那对情侣已经走开了,他上前询问那名志愿者:“你好,请问这个是怎么加入的?”
“……一定要写清楚自己的联系方式哦,”志愿者讲解完后,给他拿了张空白的申请表,“等会会额外抽一小管血,之后也会有工作人员打电话回访,再次感谢您的爱心!”
周铭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填完表后正好初筛结果出来,就赶紧上楼,他心里没什么别的想法,唯一的念头是这两天得早点睡,不能熬夜了。
躺在舒适的皮椅上,闪着寒光的针头扎进手肘内侧,周铭另一只手翻看手机页面,不知道季云青这会在干什么,早上他发完消息后,那人就简单回了个好,敷衍极了。
明明昨晚才见过,怎么这会就开始想他了。
他没话找话:“你在干什么呢?”
“在舞蹈室,”季云青回的很慢,“有点忙。”
周铭轻轻叹口气,惆怅地体会到了甜蜜的烦恼。
“你是刚刚入了骨髓库吗?”拔针头的时候,护士笑眯眯地看着周铭,“真好呀。”
“没什么,”周铭按着棉球,“这个配上的概率大吗?”
对方检查着机器的数据:“其实不太大,很多即使初步配型成功,高分辨率那一步也会失败,甚至出现过病人都清髓了,捐献者又反悔的事……但无论怎么说要尊重捐献者的意愿,就是有时候看到病人,尤其是年龄小的,真的很可怜。”
周铭沉默了一下,没再说话,只是端起旁边的葡萄糖喝着,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院里七楼血液科那里很多小朋友的,”护士整理好血袋,“都不容易。”
半个小时观察期结束了,周铭犹豫着看了下时间,他没什么物质欲望,也没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对于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已经充满感恩,于是决定还是去那里看一眼,稍微表示一下心意。
住院部七楼血液科很好找,电梯门打开,周铭就被裹挟着往外走去,来来往往的人衣衫各异,相同的是步履匆匆,时间仿佛在这里按下了加速键,拿着单子的大人,戴着口罩的小孩,都在这白色的世界里加快脚步,似乎在与生命进行赛跑。
周铭不打算在这里多待,抬脚往护士站那里走去,表示自己没有带太多现金,能不能通过转账留点心意。
护士愣了:“同志,你是说直接把钱转给我吗?”
她真诚地看着对方:“你猜我敢收吗……”
周铭脸一红:“对不起,我考虑得太简单了。”
“没关系,这是好人好事,”护士笑了,“是团体还是个人?一对一吗?可以看下捐赠意向书,或者根据网络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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