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松临把摩托车停在树荫处,就在这时,他接到了沈夕澜的电话,老太太从贵州一路玩回来,回家却不见孙子,只有一张留言条,便打电话问季松临在哪,他简单说自己来了台湾,末了,又补充了一句,他和徐尘屿一起来的。
电话那头的沈夕澜没什么特殊反应,从第一次见面,她就觉得和徐尘屿投缘,只是如往常那般讲天气冷,要他们注意加衣,小心安全。
季松临嘱咐了老太太要按时吃药,又嘀咕了一阵,才挂断电话。
季松临牵着徐尘屿的手在夕阳下散步。
徐尘屿侧首问他:“外婆回来了,她身体还好吗?”
“挺好的,”季松临莞尔一笑:“等找个日子,也该带你正式去拜访她了。”
正式拜访,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徐尘屿看着季松临扬起的嘴角,心里还有担忧和不安,他凝眉说:“万一、我是说万一,如果外婆不接受怎么办?”他叹息了声:“她年纪也大了,受不住刺激.....要不咱们再缓缓.....”
季松临唇部上扬的弧度打住了,他没吭声,徐尘屿继而说:“我知道外婆是性情中人,她很好,特别特别好,所以这件事更要万分慎重。”
虽然社会一直在向前走,但同性之爱始终被划在‘异类’范围,徐尘屿无法想象,几乎跨越了时光长河的两代人,在这个问题上,如何才能取得共识。
“我明白你的意思,”季松临拽着徐尘屿胳膊,拉近身侧,躲开了迎面而来的赶牛车:“只是觉得,我们爱得光明正大,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也不想瞒着外婆,等寻到一个合适的机会,我会跟她好好恳谈,争取早日拿到通行证。”
“这么说吧,我也考虑过家里的情况,我妈呢,她性格看起来挺温和的,但其实她是个很有想法的女人,从小我爸工作就很忙,他对我的照顾和陪伴很少,但我妈从来没怨过我爸。长大了,她也不干涉我的事......但这并不代表她就能理解我们,”说着说着,徐尘屿放慢了脚步:“我希望,能找到一种平和的方式来沟通这件事。”
季松临没打岔,他静静地聆听,陪徐尘屿走过一棵又一棵枯萎的枫树林。
突然起了一阵风,卷起水泥地面的黄沙,徐尘屿抬手遮住眼,等风过去,才接着说:“再说外婆,一个人活了七十多年,从旧社会过渡到新社会,仍然有很多不能适应的地方,无论是快节奏的生活方式还是日新月异的科技,或者是更多元的思想,都需要很长的时间来消化,......”他攥了季松临的手腕:“我们别着急,一步一步来,只要和你一起,我不在意等多久......”
“你很担心吗?”季松临放轻声音:“关于我们的未来。”
徐尘屿手掌下滑握住了他的大拇指,裹在掌心里,凝望他的侧颜:“不是担心.....不管前路有多混沌,我都相信你,”他顿了顿,缓慢地吐出一口气:“我只是不想伤害到身边的人。”
人这一生总要坚定着什么,相信着什么,这是生之为人闪闪发光的部分,而徐尘屿选择相信季松临。
季松临静默片刻,他声音很轻,却很坚定:“我们只是相爱了,没有错,也没有伤害到任何人,”他抬指摸了摸徐尘屿的脸颊:“不会需要很久的...你放心,我会处理好一切,堂堂正正的带你回家。”
堂堂正正一起回家,徐尘屿咂摸着他的话,一颗心被烘得暖洋洋的,甚至寒风吹过,也不觉得冷了。
季松临投注在他身上的目光一如从前,温柔而热烈,坚定又专注,徐尘屿看着他的眼睛笑了:“你也别担心,我也会的。”
冷风过境,吹走了隐约的不安。
路过一丛丛长得老高的芦苇荡,季松临话锋一转:“局里通知你回去上班了么?”
徐尘屿微怔,后用脚尖踢着一片落叶,孩子气的蹦跶了下:“还没呢,孙局巴不得我在家多休息两天。”
季松临牵着他,被惯性带歪了脚步:“我瞧着那天你领导说等你归队,不是希望你尽快回去的意思吗?”
徐尘屿扯了下嘴角,轻轻摇头:“在领导眼里,情绪不稳的队员没资格上前线,”他又说:“况且,我的枪都上缴了,要想拿回来,还得通过医生的心理评估。”
余辰景去世后,徐尘屿就无法自如开枪,出于对心理健康的考虑,局里的领导班子一致认为徐尘屿有轻微的创伤后应激障碍,除非他完全修补好心理创口,才能重回岗位。
徐尘屿垂下脑袋,盯住了地上缓慢转移的光线,谈及余辰景,空气中还是会泛起轻微哀伤。
季松临注意着他细微的表情:“那你自己怎么想?想回去了么?”
徐尘屿用脚尖颠起两片落叶,又踩碎了,发出轻微的噼啪声,他半是真心半是玩笑,说道:“现在嘛...突然不想回去了。”
“贪玩啊,”季松临挑起一个笑容:“为国为民的缉毒警察,这可不像你。”
徐尘屿停住脚步,站在一棵正在簌簌落下枫叶的树丫下:“误会了,我不是贪玩儿....”
“不是贪玩是什么?”
残缺了一角的枫叶打着旋掉落季松临肩头,徐尘屿抬手为他拂去落叶,倾过身子靠近他,飞快地在他侧脸亲了一口。
他们的亲吻就如呼吸一般自然而琐碎,在漫天飞雪下,在暮色晨昏里,都有他们拥吻的身影。
但此刻亲吻来得太突然,完全没留给季松临反应的间隙,徐尘屿轻薄了人,便撒脚丫跑了,也不理会后面怔住的那人,他回首,清朗的声音遥遥传来:“你听过没,坐拥美人,从此君王不早朝。”
美人?我吗?
季松临满脸黑线,他用手背摩挲着侧脸,看着前方越跑越远的那抹身影,他凝眉追过去,余晖下,两条倾斜的影子互相追逐,荡着光芒,晃啊晃。
季松临跑得后背蕴出薄汗才逮住人,他张开双臂,将徐尘屿困在怀里,佯装生气道:“你就会胡说八道,谁是美人?”
想他季松临,堂堂男子汉,188cm的高个大帅哥,显然非常不满意“美人”这个称呼。
“逗你玩呢,怎么这么不经逗,”徐尘屿笑弯了腰,他发现季松临被逗弄的样子很可爱,强装镇定地掩饰手足无措的时候像个机器人.......
“太痒了....好了好了.....”徐尘屿慌乱地去捉季松临的手,不让他挠,“我错了.....”
徐尘屿收紧胳膊,这样一来,季松临的双手就搂去了他后腰,两人四目相对,徐尘屿唇角勾起:“我错了,你不是美人,是.....”
季松临警惕地扬眉:“是什么?”
徐尘屿一脚后退,蹬住地面,他缓缓拿开季松临放在腰间的手,夕阳照在他脸上,映得他笑容如晴日,他坏死了,大声喊:“你是大美人!”
说罢立即转身掉头,百米冲刺似的往前面的芦苇荡跑。
“坏小子!”
季松临表情无奈又宠溺,他迈开长腿再次追上去,抱住人的那一瞬,胸膛撞上了徐尘屿的后背,踉跄一步,两抹影子交叠着倒去了白茫茫的芦苇荡里,西金日暮间,惊起一片又一片缥缈芦穗。
“你再说一遍,谁是美人?”季松临挠他痒痒:“嗯?”
“哈哈......”徐尘屿笑得满芦苇打滚,一边求饶:“错了....我真错了....别挠了...开个玩笑而已...”
季松临不撒手,跟他倒作一团,有情人清脆的笑声散落在晚风里,吹呀吹,吹到了万里之外。
在台湾渡过的这半个月实在梦幻,要离开的这天温度骤降,来机场的路上,寒风中含着湿漉漉的雾气,吹得路灯下的红灯笼疾疾作响。
徐尘屿恋恋不舍,想再看一看这座城市,季松临便骑单车带他。
尽管没有飘雪,寒风还是毫不留情地往衣领钻,徐尘屿扯了下棒球帽,拉紧衣襟口,但还是挡不住贬骨凉意:“穿那么少,你冷不冷?”
季松临穿得不算多,棕色棉服外套配一件圆领米白毛衣,唯一的浅灰围巾还给了徐尘屿。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