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置结束,就到午饭时间了,裴川谷折回来,招呼在座的各位:“别走了吧,我前不久刚请到一个做法国菜的师傅,手艺挺不错的,在这里随便吃一点。”
江秀元欢声应下。
徐尘屿点点头。
这会儿都看向季松临,他说:“成,不过我过会儿还有点事,可能要提前走。”
裴川谷应下了。
大伙换了座位,坐去包间,这里等于是小裴总的私人空间。
徐尘屿的座位,挨着季松临,踌躇片刻,他侧首看他:“我上周六去过唱片店,但关着门,也没见着你。”
季松临想着也许是去送照片的:“洗好了?”
徐尘屿点头,他摸了一把背包,有点懊悔:“早知道今天能见到你,就带上它们了。”
季松临心里有一丝奇怪,询问道:“其实我上次就想问你,现在哪还有胶片冲洗店?”
徐尘屿低头浅笑,他凑近了一点,鼻腔中就嗅到那股乌木香,他说:“不瞒你说,我家有一间冲洗房,可以暗箱操作的。”
音落,季松临睫毛微颤,连带着心也微微颤了一下。
徐尘屿没忍住,贪心的吸了一口香。
“你家居然有暗房,”季松临笑了笑,狡黠地说:“我手头还放着一些底片,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冲洗店,可以请你帮个忙吗?”
“当然,”徐尘屿想了想,笑得有点调皮:“如果是一饱眼福的美景,我还可以不收费。”
季松临笑着回一句:“我尽量,如你所愿。”
谈论的间隙,菜已经上齐了,小裴总落座后,大家一齐动筷,开了一瓶香槟,季松临要开车,一口没喝。
徐尘屿尝了一杯,味道清甜,回味绵长。
席间交杯换盏半小时,季松临中途接到一个电话,他回到屋内,便起身告辞:“不好意思啊,我还有事,得先走了。小裴总,咖啡店的事需要帮忙的话,你随时跟我联系。”
徐尘屿也有事,他下午三点约好了余辰景在公墓见面,这会儿赶过去,时间正好。
两人一起走出咖啡店。
季松临站在日光下,被光晕晒得犯懒,他说:“你去哪,我开车了,顺道的话,可以送你。”
徐尘屿乐意得很,大方道:“我要去公墓陵园,顺路吗?”
还没到清明,这个时间点去陵园,显然是去拜祭重要的人。
季松临从不窥探别人的隐私,自然而然的打开副驾车门:“顺路,上车吧。”
轿车装饰简洁,既没有香水,也没有福袋,玩偶也没有,干净精练,确实像季松临的风格。
音箱最特别,像是改装过,不是连蓝牙的那种,可以放唱片。
季松临扣好安全带,发送车子:“听歌吗?”
徐尘屿想起他是唱片店老板,便开玩笑的说:“能不能听自己想听的?”
“能啊,”季松临目视前方,嘴角扬起一点小得意:“说不定你想听的歌,我都有。”
中外小曲库?
徐尘屿不信,听着窗外的风声,想了一个小众的:“有《送往繁星》吗?”
季松临空出一只手,放上唱片,滑动屏幕,用拼音搜索点播。
徐尘屿心间像是有一只蝴蝶轻拂而过,他觉得惊喜。
这是一首后摇,没有人声,而是用大量乐器筑起音墙,听在耳里,有一种飘逸而错落的空间感。
音乐是种很神奇的东西,如果它能说话,人们就能听见彼此心间的无垠宇宙,百转千回。
徐尘屿欣喜的说:“你还真有。”
季松临笑笑,扶着方向盘转弯,说:“读大学的时候,这只乐队刚好在学校附近办过公演,我也是偶尔识得,开店后,才存了一些他们的唱片。”
“要买到这么多,也不容易吧。”徐尘屿翻开那排小架子,市面上难以买到的唱片,这里都有。
季松临点点头,说:“都是从各地搜罗来的,确实费了一点功夫。”
徐尘屿觉得,身旁这人,仿佛可以跟他谈天说地,大到宇宙,小到尘埃。
“我的大学时代么,太远了点,”徐尘屿捋着回忆,说:“我那会听的是穿越棱镜。”
季松临接过话:“台湾南台的乐队,他们的音乐,比较适合夜晚听。”
徐尘屿挠了挠脑袋说:“我听的第一首,好像叫《崩坏根本》。”
季松临稍偏头,说:“车上也有那张专辑,你想听的话,随机播放就行。”
这种谈话的感觉很奇妙,至少,在过去二十六年的生命中,徐尘屿从未体验过,他似乎不用费尽心思的想下一句社交台词,可以随意畅聊,也可以讲一些是似而非的话题,没有什么目的地,只是单纯交流,就有一种静好的享受。
徐尘屿看着季松临的侧脸,轮廓很流畅,也漂亮:“你这几天没开店,不会影响生意吗?”
季松临轻轻呼出一口气,几乎是微不可闻的:“pluto生病了,这几天忙着照顾它。”他自嘲地笑了笑:“唱片店没关系,常去的老朋友都知道我经常落跑。”
徐尘屿从小就怕猫,不过pluto是季松临的猫,他便担心起来,问:“生什么病了?严不严重?”
“做了一个小手术,它还在一个兽医朋友的店里,”季松临放开点油门,让对头车先过,他顿了顿才说:“应该没事,我就是去接它出院的。”
季松临调整着方向盘,这人好像不管提到什么,都是一副淡然的语气,虽然认识的时间不算久,徐尘屿却觉得,说不定他遇到天地塌陷,也能镇定自若。
从某个维度上来讲,他们有一点相似,却又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徐尘屿品着小猫咪的名字,他微微偏头:“pluto,翻译过来是冥王星,你取的名字?有什么寓意吗?”
季松临笑得舒朗,他骨子里的落拓一扫而空:“有没有兴趣听一个午间故事,打发时间的那种。”
“有,”徐尘屿调整了一下坐姿:“你讲。”
静默了半晌,季松临清了清嗓子。
“欢迎收听FM918电台,我是你们的老朋友,今天要讲的故事,是关于宇宙中的一颗星星,它叫冥王星,”季松临用睡前入眠的声音,缓慢讲述午间故事:“冥王星距离太阳有59亿公里,它是全星系中离太阳最远的星星,整个银河里,只有一颗矮行星与它轨迹相同,叫做卡戎,它们有潮汐锁定,始终面朝同一方,对着彼此。”
说到这里,季松临大胆的放开方向盘,双手比划着方位,解释说:“像这样转。”声音很抓耳,跟他平时说话截然相反,有一种低沉的磁性,听得人耳朵怀孕。
季松临继续讲:“2006年,冥王星被国际天文联合会除名,它变成了一颗矮行星,从此表面只有黑暗,再也没了光照。”
故事讲到这里停顿了下,趁着这个间隙,徐尘屿品味了会儿,看着他:“你的意思是,冥王星是一颗孤独的星星。”
季松临轻笑一声:“也不算孤独,起码它还有卡戎嘛。”
在希腊神话里,卡戎是冥王的摆渡人,他是一名船夫,负责带死者渡过冥河,无论从哪一个方面看,冥王和卡戎都有着千丝百缕的关系。
从星球上来讲,这是一个宇宙级的浪漫故事。每一颗pluto都有属于它的charon。
徐尘屿知道,但他像是第一次听,神色无比认真。
“好了,今天老回目讲完了,感谢这位听众的收听。”季松临笑了笑,恢复正常说话的音调:“午间故事不算精彩,也许对天文感兴趣的人都知道。”
徐尘屿脱口而出:“故事算不上新鲜,但也不是每个人都舍得花时间,去关心一颗星星的历程。”
一句话,打动了季松临与生俱来的疏离,给他烘出了一丝人间烟火气。
一句话,季松临心口像是出现塌方,落了一块地,丢在了徐尘屿身上。
车子油门轰隆发动,好半晌,两人都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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