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有人吗?有谁在家呢?”
门口有人喊。
在村子里,大家白天一般不锁门,大门就敞着。骆海在杂物间没动弹,只往外探了探头,“在家呢,进来吧。”
乔荆玉从厨房出来,看见院里进来一个阿姨,是今天在路上遇见让骆海修燃气灶的那位,手里还提着一个塑料袋。
“他在里边呢。”乔荆玉知道是来找骆海的,指了指杂物间。
阿姨夸他:“这孩子长得真机灵!”
机灵?这是夸他帅的意思吗?乔荆玉迷惑。
阿姨走到杂物间门口,往里看了看,“忙着呢?”
骆海以为她是来拿燃气灶的,“燃气灶修好了,应该是能用了,你回去试试吧。”
“哎呀,这么快呀!”阿姨夸赞道,“骆海你真是巧手,这燃气灶我本来都打算扔了,一经你的手又能用了。”
她把手里的塑料袋打开,里头是一把野山菌,“这是山里的菌子,我洗洗晒干了,给你拿了点。”
这东西山里到处都是,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但总比空着手来好一些。
骆海笑着说:“那我中午用它煲汤。”
阿姨把菌子递给骆海,“你现在忙不?我找你有别的事儿呢。”
“什么事儿?”骆海走到院子里水槽旁,在水盆里洗了把手。
阿姨说:“我们家老大考上高中了,开学就读高一,想借借你的课本,提前预习预习。你的书都还在吧?”
其实村子里也有其他的高中生,比如村长家里小儿子也是读高中,跟骆海一个学校的,都在山南镇中。但她还是愿意跑来借骆海的书,因为骆海学习好,她觉得好学生的书肯定跟别人不一样。
骆海擦了擦手,“行,我去给你找。”
书都放在乔荆玉住的那个屋里,骆海跟乔荆玉说了一声,进屋去给人找书。
乔荆玉闲着没事,也跟进去看看。
这堆书码得整整齐齐,书脊都是朝外的,很容易看出来哪本是哪本。
乔荆玉看着骆海蹲在那里,一本一本往外抽,视线落在那天无意间抽出来,又被他随手放在最上面的五三上。
他拿起来那本五三,打开来翻了翻,骆海的名字写在扉页空白处,他写字很重,每个字都力透纸背。
五三这种书,高中生几乎人手一本,乔荆玉也有,但他那本没怎么做过。他们学校当时出了自己的习题册,他光做那个习题册,就已经头晕恶心了。
骆海这本竟然全做了,乔荆玉刷刷翻了好多页,映入眼帘的全都是密密麻麻的公式。他一时有点好奇,想知道骆海成绩怎么样,于是翻到答案页,给骆海对了一遍答案。
结果答案越对越无语,这家伙不会是抄答案吧?
乔荆玉连着对了好几页答案,一道题都没错,而且骆海做题的页面很干净,一点勾画改正的痕迹都没有,就像是直接照着答案写上去的。
这感觉太熟悉了,他以前不想做作业,敷衍了事的时候就这么干,不过他会很“高明”的故意错几个题。
看来也是个学混子。
就在乔荆玉对答案的时候,骆海已经把高一的课本都找出来了,厚厚一摞,各科都有。
阿姨抱在怀里,连声地道谢,又把练习册也要走了。她一转头瞧见乔荆玉手里厚厚的五三,也不知道是什么书,但看着挺厚实的,就说:“这个也给我吧。”
“要不我去骑个三轮车过来,把你这些书全拉走吧,反正你也不用了。”
“谁说的!”乔荆玉几乎脱口而出,“他还要用的!”
骆爷爷今天还问骆海,什么时候去上学,他还要回去上学的。
阿姨有点尴尬,看着骆海讪讪道:“哦,你还要用呀,我以为你…不去上学了呢。”
乔荆玉知道自己语气强烈了一点,赶紧找补几句,他露出一个笑脸:“阿姨,学习这种事,贪多嚼不烂,高一就是打基础…”
骆海却从乔荆玉手里抽出那本五三,放在了阿姨怀里那摞书上面,“拿着吧。”
乔荆玉的舌头打了个结,行吧,算他自作多情了。人家自己的东西,自己都不爱惜,用得着他在这里皇帝不急太监急吗?
骆海给阿姨找了根绳子,帮忙把书捆起来,然后送人出去了。
回来就看到乔荆玉撅着嘴,嘴上都能挂油瓶了。他的唇珠真的很明显,就连生气也显得很可爱。
但他显然不自知,还以为自己凶神恶煞呢。
乔荆玉板着脸质问骆海:“你怎么都给她了?”刚才捆绳子的时候,他还看见阿姨把牛津高阶都拿走了。一个高中生,五三和牛津词典都送人了,这是不打算过了呀。
骆海说:“没用了。”
乔荆玉泄了气,难道骆海不回去上学了吗?到底是什么原因,骆海才不上学的?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拧着眉头看向骆海,却突然意识到自己越界了,他和骆海甚至连朋友都不算,凭什么管人家呢?
隔壁传来爷爷的喊声,他的收音机不能调声音了,让骆海帮他看看。
骆海出去了。
乔荆玉躺在床上,为自己刚才的情绪懊悔。
听脚步声,骆海又进了杂物间,乔荆玉猜测,去给爷爷修收音机了,他瞥见自己那个坏掉的行李箱。
乔荆玉拉着行李箱在屋里走了一圈,不行,一个轮子不转了,一个轮子松了。那天摔倒的时候,他听见“咔哒”一声响,好像蹦出去什么东西。
要不问问骆海,这还能修吗?
虽然行李箱不值什么钱,但现在也不知道去哪里买新的,肯定不能扔掉,还得接着用,轮子不转太费劲了。
他把行李箱里的东西掏干净,全给摊到床上,拎着行李箱来到杂物间门口。
杂物间没有门,但他还是象征性地敲敲门框,“师傅,行李箱能修嘛?”
骆海手里拿着一个螺丝刀,抬头看他一眼,额角的汗珠顺着鬓角流到下巴,“放那儿吧。”
不知道为什么,乔荆玉突然想到昨天晚上,骆海在月色下洗澡,一盆凉水浇下,水珠子顺着肩颈淌下来的样子。
真是到处散发的荷尔蒙啊。
“哦…好。”他磕巴了一下,把行李箱往里推了推。
这屋里真热,乔荆玉只待了一会儿,感觉后背都出汗了。
他回到屋里,准备收拾床上那一堆东西,又看见书桌上的小风扇,想了想,把插头拔下来,给骆海抱去了。
“这风扇给你用吧。”乔荆玉进了杂物间,把小风扇放在一个板凳上,地上正好有个插排,他就给插上了,让风扇对着骆海吹。
小风扇呼呼转动,带来扑面的凉意。
乔荆玉第一次进这个杂物间,那么小的地方,竟然还放了一张桌子当工作台,各种工具还挺齐全,有些看着是自制的。
大概每个男孩小时候都有两个梦想,一个是开挖掘机,另一个就是拥有一个自己的工具箱。
乔荆玉看着骆海坐在那里,用工具灵活的把收音机拆开,零件一个个拆出来,从大到小依次摆开。他剥茧抽丝,逐一检查,最后又把零件一一安装回去,恢复成一个完整的收音机。
调了调声音,震天响,好了。
骆海说:“爷爷耳朵有点聋了。”所以总喜欢开很大声音,而且根据自己的使用习惯,还总喜欢把骆海的手机声音调大。
乔荆玉对他这一套拆装流程格外佩服,他觉得骆海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气质,像天桥底下手机贴膜的,特别不务正业。
他现在已经把骆海当成不爱上学、不务正业的问题少年了,甚至产生了一点恨铁不成钢的心理。
其实他一直到初中都不爱学习,说要去天桥底下贴膜去,步行街卖仓鼠去。可把他爸愁的不行,说自己一个高中校长,自己的儿子竟然考不上高中,多丢人啊。
现在乔荆玉跟他爸有了一样的感觉,骆海这大好年华,真不应该家里蹲,至少不应该在这里收破烂儿修收音机。
当然,如果骆海很享受这样的生活,那么他尊重祝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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