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下午四点。
“你能在七点前收工吗?”谢吟池觉得这种简单的风景画对他来说是小菜一碟,“应该用不了三小时吧。”
其实谢吟池私心里觉得温峤效率有些低下,有时候在寝室里的阳台一画就是大半天,连着好几天晚上都在画同一幅。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是由于温峤总是时不时的摸鱼,有几次谢吟池在走动中看向阳台,就发现他总是画画停停,期间干坐着发呆。
现在的人大多都有点拖延症,如果说温峤没有,谢吟池是不相信的。
他只是想变相催促一下这位磨蹭的室友,这样或许他们可以有时间一起去餐厅吃饭顺便看个魔术表演。
“魔术有什么好看的。”温峤正在调一个跟眼前的草坪无限接近的绿色,手里的那柄圆刷尾端烫印着一朵玫瑰徽记,密实的刷毛匀速在调色盘上打圈,他想了想道:“十二点之前画完就不错了。”
“就一条河你要画这么久?”谢吟池觉得自己拿着刷子一刷到底,效果也应该差不多。
温峤不与跟他这个门外汉论短长。不过十二点这个数据确实胡说的,只要他想,一个小时内竣工也可以。通常只要他不钻牛角尖,总是能很快将一幅画顺下来。
屋子里登时安静下来。谢吟池盯着外面草坪上被风吹得来回摇摆的秋千,差点被催眠。他心情确实低落,跟着温峤一起出来也是因为不想一个人待在寝室里,他希望有人可以陪他说说话,就算是偶尔挤兑他一下也没有关系。
谢吟池没有睡午觉,又在大巴车上颠了很久,现在窝在暖和又舒适的榻榻米上,他无聊到有点犯困,盯着秋千没看一会儿就觉得眼皮子支不住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一觉睡了多久,等到醒来,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不远处的木屋都亮起了灯带,像乐高积木里一颗颗生动又精致的摆件。
他身上多出一条毛毯,但画架前已经没有温峤的踪影了。
他正要给温峤打电话,就看见拐角的楼梯上一前一后走下来两个人。
一楼只有盏营造氛围的顶灯,在照明方面的威力比台灯大不了多少。
谢吟池有些错愕,看清楚来人是谁后,他皱眉看向温峤。
温峤比谢吟池本人更懂他的那个下意识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他看了你的朋友圈,给你发消息你没有回,就来问我了。”
到木屋刚落脚没多久的时候,谢吟池确实拍了张照片po到朋友圈里,他看到岑近徽点赞了,也看到在底下的留言询问这是哪里,但他都没有回复。
岑近徽在谢吟池对面坐下,解释说是因为觉得谢吟池拍的那张照片风景不错,恰好今天下午的事办完了,所以也想来参观一下。
谢吟池也没权利干涉别人的自由,他很快就接受了双人游变成三人游的事实,又仰起头跟温峤抱怨为什么没有在七点之前喊醒他,弄得他错过了今天最期待得魔术表演。
温峤告诉他,是因为他刚睡着没多久外面就开始下雨,雨势很大且一直持续到七点,那场魔术是室外表演,岑近徽听说他想看表演,于是在七点钟之前就给立牌上的餐厅打了电话,但得知那场表演已经被迫取消了,所以就没有吵他睡觉。
餐厅距离他们这里很远,步行要十五分钟。雨天路滑,岑近徽索性定了餐让餐厅送来。
谢吟池正听着,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现在让餐厅加瓶餐前酒还来得及吗?”
他话音刚落,餐厅的送餐机器人就打着一把装饰用的小伞来了。它的机械臂上全是水渍,下面也溅得满是淤泥。温峤嫌它埋汰就没让它进门,和岑近徽将餐取出来后就将它遣返了。
谢吟池凑过去看了一眼,餐前酒不仅有,而且还有两瓶。均是白葡萄酒,但度数不同,配了三支扭成麻花状的高脚杯,还贴心附赠了饮酒小贴士。
岑近徽在点餐上没什么心得,所以就让餐厅帮忙配菜,在电话那头询问对餐前酒有没有要求的时候,他本想将这一项剔除,但他象征性征询温峤意见的时候,温峤却说要挑个度数稍微高点的。
岑近徽见过谢吟池喝多了是什么样子,对比起来他的酒品很好,只是会拉着人说一些无厘头的话,说完就乖乖睡觉了。
17度的酒对谢吟池来说,多喝几杯就能超越他想要的微醺状态。
温峤说谢吟池是因为跟贺昀祯分手弄的很不愉快,所以一下午都闷闷不乐的。
岑近徽中午吃完饭就离开了寝室,而后面的发生的事情他全然不清楚。
他其实已经为一段漫长的等待时间做好了准备,但他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样快。就算不情愿,他也不得不承认,贺昀祯在面对谢吟池的时候,底线已经放低到了别人难以企及的地步。他也很想知道,谢吟池究竟是怎么说服贺昀祯放手的。
谢吟池随手开了一瓶度数较高的,问温峤要不要试试,也没等人家回答,就往面前的三只杯子里依次倒了酒。
这款白葡萄酒有股独特的荔枝香气,酸度不高,偏甜的口感很对谢吟池的胃口。
岑近徽喝这东西就跟喝饮料没什么两样,见他愿意就陪着他多喝了几杯,但是担心他喝多了难受,一瓶酒见了底就不再让他去开另外一瓶。
温峤喝酒不太上脸,就算脑袋发昏,看起来也跟正常人没什么区别。
但谢吟池明显是喝大了,咬着空荡荡的玻璃杯也不怕戳了嘴,温峤看他这样子很滑稽,无声的笑了很久,当着岑近徽的面问谢吟池,“你现在高兴点了吗。”
之前在孟殿厘餐厅那次,谢吟池也是借酒浇愁,温峤那天跟他一起喝了点,但照谢吟池中午问自己有没有喝过酒这件事来看,温峤总觉得他就不该是心里能搁事的人,不然怎么会忘记不久前的事情。
自己跟他说没喝过,他也真的信了。
他又不熬夜,脑容量为什么会减少。
谢吟池忽然就沉默了,就像是想起了什么令他难过的事情,他捧着自己的脸,又摇了摇头。
今天的谢吟池不似以往那么健谈,连无厘头的童话故事也不讲了,更没有像在岑近徽房间喝醉那次兴致勃勃的装土豆,打地鼠。他安静的出神,反而让岑近徽感到揪心。
岑近徽盯着谢吟池看了会儿,对温峤道:“他该睡觉了,我带他上去睡,你怎么办。”
温峤指了指榻榻米,说自己夜里睡不睡还不一定,说不定会每隔一个小时上楼看看他有没有对谢吟池做什么不应该做的事情。
“如果你现在有什么别的想法......就趁早打消了吧。”温峤舌根有些发硬,“不然等他醒了,我就告诉他。”
他们这样习惯寡言的人总喜欢在鼎沸的人声中窥伺表象下被人掩藏的欲/望和真心,或许是因为过早的经受了生活中的苦难磨砺,他们比大多数人都要早慧,也有着更敏锐的洞察力。
在既定的事实上,温峤的提醒也算是事出有因。
岑近徽无端被警告却想不到反驳什么,他对谢吟池的心思早也不是什么说不得的事情,他将杯中剩下的那点酒饮尽后才说道:“我还不至于对喝醉了的人做什么。”
温峤没再说话。
岑近徽扶着谢吟池上楼梯,谢吟池脚底像打了蜡一样直往下蹭,他没办法,只能拦腰将人抱起来快步上了二楼。
谢吟池突然离开地面有些新奇,他将眼睛睁得很圆,伸手去摸天花板,就在他快要摸到的时候,却感觉自己身处的高度在缓缓下降,他着急得引臂向上,连带着肩膀和脖颈都抻直了。
岑近徽刚将谢吟池稳妥的放到床上,还没直起腰来就被对方一个鲤鱼打挺磕到了鼻尖,他下意识的偏过脸躲避二次撞击,抿紧的唇却不小心擦过谢吟池发烫的脸颊。
也不知道是按开了谢吟池身上的什么开关,他先是迟缓的将视线从天花板上收回来,呆呆的望着岑近徽,然后就十分自觉地凑过来亲吻对方。岑近徽震惊之余耳边还回响着不久前温峤的话,可不管是上次还是这次,他都没有办法拒绝谢吟池,他只能在跟谢吟池接吻的间隙中低声提醒道:“你喝多了。”
暴雨在夜幕下隐匿着行踪,只余下水滴与自然界万物碰撞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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