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璐还有点不好意思,“长觉真有当哥哥的样子。但他自己也还是孩子,会不会影响他?要不我……”
“别要不了。”海棠打断她,“现在你家天天的事儿,咱们四个大人谁也做不了主。就跟天天是长在他身上的一块痒痒肉一样,人牧长觉碰都不带让别人碰一下的。你跟他提带走天天试试,肯定跟你翻脸。”
她声音还刻意压低了,“你看着牧长觉特懂事儿特听话似的,其实弯弯绕多着呢。我跟他爸从来不真得罪他,我劝你俩也别找那麻烦。”
燕家提过好几次把他接走。
因为燕知随支璐,体质实在不怎么样。今天发烧明天闹肚子,甚至有一段时间视力模糊到看不清碗里的饭。
但是就算不消停,好在没出过大问题。
为了能跟牧长觉在初中有重叠,他还能耐在小学连跳两级。
这样一拖二拖的,燕知在牧家合情合理地住到十岁。
结果刚被接回自己家一个礼拜,燕知就病倒了。
和往常不同,这次燕知的病来势汹汹,直接半夜送急救。
两家住得近,他凌晨一点进医院,一点十分牧长觉就来了。
跟燕北珵大致问过情况,牧长觉很安静地在急救室外面等着。
燕知被推出来的时候已经醒了。
当时他眼睛又看不见了,但他立刻就知道牧长觉在。
本来难受了一晚上他都没哭,一碰到牧长觉的手他就憋不住了,“你怎么才来啊……”
“没事儿,”牧长觉根本没管四周多少人看着,俯身把他护住,“我来太晚了,吓坏了?”
因为眼睛看不见,燕知根本不知道当时牧长觉的脸色有多阴沉,只是终于疲惫又安心地再次昏睡过去。
等燕知出院,就又合情合理地回牧家了。
两家大人也以为这事只是要等小朋友眼睛好了,缓缓再提。
结果两家人一起吃年夜饭的时候又提这事,牧长觉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别人照顾天天我不放心”。
海棠看燕家夫妇脸上有点挂不住,打圆场:“你燕叔和璐璐姨家离咱家有两公里吗?生离死别似的这么夸张,受不了。”
牧长觉脸上也还带着笑,“是不远,叔叔阿姨过来看天天应该也很方便。天天上次休学也是一直跟着我,他回家可能反而休息不好。”
海棠眯着眼打量他儿子,“牧长觉,我怎么突然发现你一点儿也不可爱了呢?”
“可爱的!”牧长觉身边瞎么唧唧的小崽子立刻糯糯地插话,“牧长觉最可爱了。”
饭桌上哄笑起来,气氛就和缓不少。
牧长觉并不跟着别人笑,只是偏头问燕知:“还想吃什么吗?”
眼睛还被纱布敷着,燕知昂然又神气地施舍给他一个答案,“炸鲜奶!”
“嗯,炸鲜奶。”牧长觉往他张到最大的嘴巴里填了一筷子麻油菠菜,“先把这个吃了,下一口我们吃炸鲜奶。”
小朋友愁眉苦脸地把菠菜嚼了,重新张嘴,“啊——”
牧长觉把炸鲜奶吹温了,小心翼翼地喂给他一小块。
海棠揶揄地挤挤支璐,“你看牧长觉,没药救了。”
再后来因为牧长觉出去拍戏的时间长了,燕知要上学也不能一直跟着。
牧长觉不在家的时候,燕知就回自己家住了。
明明一开始只是说让牧家帮忙照顾一阵子。
结果满打满算,燕知在牧家住了十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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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现在牧长觉说要找地方借宿,燕知脸上露出来几分茫然,“酒店不方便吗?”
“不方便,”牧长觉回答得很干脆,“酒店隐私性不好。”
燕知眼睛张大了,“啊?我以为越是酒店,越应该隐私保护做得好呢……”
“怎么,你就比我更了解酒店吗?”牧长觉的嘴角噙了一点笑。
燕知躲开那笑里的玩味,“那你现在去租房网站上搜一下,应该也挺方便的。”
“燕老师才回国不久,不知道现在市里租房子手续有多复杂,情有可原。”牧长觉向后靠在沙发上,“尤其是像我这种人。你是房东的话,会愿意把房子租给可能带来安全隐患的人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燕知竟然从牧长觉的神情中看出了几分落寞和无措。
他知道牧长觉说得没错。
燕知过十六岁生日的时候,牧长觉陪着他去看了自己主演的电影,结果俩人被私生堵在了电影院。
一开始牧长觉还挺平和地说今天在陪家人,没空合影。
但是那两个男生就一直跟着他俩,到最后又跟上来说想要燕知的电话号码。
那是燕知第一次看到牧长觉发那么大的火。
尤其是在黑暗里听见他说“再跟着就把你们的脖子拧断”的时候,燕知的后背都跟着一凉。
结果一出巷子,牧长觉又笑着揉揉他的头发,“哥刚才演得好吗?”
那燕知没个觉得不好,又有点后怕地搂着他,“演太好了。”
从那以后每次一起出门,牧长觉都把燕知捂得严严实实。
类似的事燕知只亲身经历过那一次,牧长觉也从来不主动跟他讲这些。
但是网上好多牧长觉被路人拍的照片,角度一看就挺刁钻的。
有些距离很近的,照片里的牧长觉明显一无所知。
在一起的时候,燕知恨透了这些偷拍的人,觉得他们偷了自己的东西。
直到后来分开了,哪怕明白不应当,他又好像有些恨不起来,甚至在羞耻中享受别人偷来的东西。
“可是在学校里住着,人更多,年轻人更爱凑热闹,不是吗?”燕知努力查找对方的逻辑漏洞。
“之后这部电影会在康大取景,被拍怎么也是在所难免。”牧长觉偏头看他,“而且住在康大这种名校里面,被燕教授这样的科研人才熏陶,对我塑造人物很有帮助。”
燕知还在挣扎,“但是,学校分给单身老师的公寓面积很……”
“一整套的青教公寓,总不会比咱俩当年的卧室小。”牧长觉的语气平平,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存在。
燕知的脸一下就红了。
他不明白牧长觉为什么说的不是“我的卧室”,而是“咱俩的卧室”。
而且其实燕知在牧家也是有自己的房间的。
清清白白的十几年,让牧长觉这么若无其事地几个字,说得含混起来。
“公寓里只有一张床。”燕知干巴巴地做最后的抵抗。
牧长觉沿用着之前客观平静的口吻,“咱俩当年的卧室里,也……”
“好,”燕知觉得再讨论也没什么意义了,“我们可以买床。”
他再次反省,不过是一顿饭的功夫,他就又误会了牧长觉的“体面”。
学校附近有家宜家。
俩人吃完饭开过来,正好刚过下班时间,宜家里面人不少。
他们在卧室区挑床架和床垫,就总有人不停往这边看。
甚至有人光明正大地掏出手机来拍他俩。
燕知习惯了被人拍。
但他今天有点累,把连帽衫的兜帽拉了起来。
牧长觉好像完全察觉不到别人在拍自己,在几个不同硬度的床垫上轮流试坐又躺下,挑得很认真。
燕知被他的松弛感染了,更懒得关心有没有人在看自己。
反正在学校里也都被围观习惯了,看就看吧。
牧长觉作为公众人物都不在意,他去在意就显得太把自己当事儿了。
刚退烧,吃饱了又放松了精神,燕知有些犯困。
他原本是靠在一张软沙发上等牧长觉挑床。
等着等着,他就慢慢歪到了扶手上。
感觉到有人在扶自己的时候,燕知立刻绷紧神经,竭力挣扎着想要清醒过来,“谢谢,不用扶我,谢谢。”
“没事儿,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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