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应问赵声阁:“听说你要提预算?”
谭又明嘴快,帮他答:“他嫌那个数字不吉利。”
大家都沉默了数秒,赵声阁慢条斯理拿下一个护目镜,试了试,纠正他:“赵茂峥的意思,人老了,难免迷信。”
大家都对这个说法都有所怀疑,因为现在明隆老爷子说了不算。
赵声阁言之凿凿:“你们也不想铁达尼号一轮游吧。”
他这么说,大家就又都没话说了。
在场之人许多家中产业都涉游轮、海运,若是宝莉湾码头真的建成,海市起码百分之八十货轮得在这里靠港,它水深、避风,湾线还长,容货量一骑绝尘。
一个人说,到时候码头建成,他申请第一个试航。
另外的人半开玩笑说这个还是凭本事竞争吧,虽然都是朋友,但还是在商言商,这可是可以上财经新闻的大事件。
陈挽默默地听着,心里生出一些羡慕。
倒不是眼红旁人家财万贯,只是莫名觉得很浪漫。
陈挽是个很现实的人,但只有在涉及赵声阁的事情上会生出一些浪漫的不切实际的想象。
做赵声阁海港上第一艘航行的船,很令人向往。
只是陈挽可能再努力几十年都无法梦想成真。
赵声阁毫不掩饰自己的商人本性,点点头,好商量道:“都好说,价高者得。”
“……”
他换上白色的射击服,更显得肩宽腿长,在人群中鹤立鸡群。
挑了把小型锚的虚空之翼,从瞄准到扣枪之间只用了0.3秒,击中33英尺外的10环。
“砰”一声,数字模拟的硝烟弥尘中透着不可一世的张狂。
陈挽觉得自己的灵魂也在某一瞬间被击中。
秦兆霆走过来,问他玩得怎么样。
陈挽是玩枪的一把好手,但从未显露于人前。
秦兆霆作为行家,耐心地给陈挽介绍了几种枪支类型,又跟他说了一下开枪的方式和瞄准要领。
陈挽看起来很文雅温和,一看就是没拿过枪的人,他今天是东道主,理应多陪陪他。
陈挽有些无聊地听他讲用枪的基础,笑着让他去忙不用管自己,他先独自练习一下,恰好有人叫秦兆霆,他抱歉地笑着拍拍他的肩,说有问题再找他。
陈挽接枪的时候注意避免碰到秦兆霆的手,低头摸索着给枪上膛,忽然像是察觉到什么似的,他一抬头,瞳孔倏然一缩———赵声阁的枪口就正正对着他。
第20章 他做错了
陈挽一颗心脏迅速下沉,来不及任何反应,只听“砰,一声,光电子弹穿风而过,正中不知何时移到他身后的靶心。
陈挽站在原地,脑子一片空白。
墙上的耙子是移动的,只是刚好飘到他的后方。
赵声阁给枪上膛,护目镜遮住了他的脸,看不清表情,他换了个方向,又迅速补了一枪。
手起枪落,果决武断。
机械女声连续播报十环,响彻大厅。
两枪之间间隔不到一秒,声响分别在陈挽两只耳朵边炸开,无数画面从眼前闪过。
他表情未有分毫变化,实则早已满身冷汗。
赵声阁望向靶心确认环数,两人视线交错了千万分之一秒,意味晦涩难明。
陈挽惊飞的心更惊。
他几乎可以确定,这是赵声阁的警告。
虽然不至于是他那点不可告人的心思败露,但也一定是他哪里让赵声阁觉得不舒服、过界了。
陈挽脑中迅速运转逐一复盘,揣测赵声阁警告的是什么。
但他自认为掩藏得还算密实,就连卓智轩都经常说我都怀疑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他,那就证明,他的演技应该没有那么拙劣的。
问题到底出在了哪里?
陈挽想不通。
倒不是在乎赵声阁怎么看他。
对于陈挽而言,他自己在赵声阁眼中是个怎么样的人,并不是太重要,反正从来也没有过要怎么样,他最好就是个存在感为零的路人甲。
这样才方便他要做的事,不招人耳目,不惊动对方本人。
陈挽定定站在原地,思考,他的存在是不是已令赵声阁困扰。
如果是,那就南辕北辙了。
本来他所做的一切的出发点是想让对方能过得更轻松,如果他本人变成了对方不顺眼不顺心的存在,那实在没有必要。
这是在给人添堵。
暗恋要讲礼貌,暗恋有其基本法。
不惊动本人是底线,悄无声息是原则。
没理由、也不应该要赵声阁去承受他感情带来的一丁点影响。
他做错了,陈挽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心彻底沉到了海沟。
结束的时候,他先换了衣服出去,在草坪边上等其他人。
海市的天气爱变脸,上一秒日头金光四射,一朵云飘过来,又变得阴沉沉。
陈挽看了会儿手机,走到大路边,跟在一个扛着蛇皮袋的男仔身后,帮忙捡起几个掉出来的空瓶。
小孩吓一跳,回过头来,说谢谢。
他面庞被晒得潮红,只有一双眼睛格外黝黑,整个人流着大汗,目光很怯,这一片是不让人拾荒的,怕冲撞了贵人,他是穿过了公路偷偷摸摸进来的,因为在允许拾荒的路段他根本抢不到。
小孩怕惊动安保,背上蛇皮袋就走。
“等一下。”陈挽打开瓶盖把红茶喝完,瓶子递给他。
少年迟疑着打量他,陈挽又把空瓶子往他的方向递了递,小孩儿才露出一点腼腆的笑,很小声地又说了一次谢谢。
陈挽太清楚他害怕什么,注视着他,不知道在看向什么,温声说:“没事,他们不会来这边。”
小孩有点不好意思,陈挽看了看他满当当的蛇皮袋,提议:“把瓶子踩扁会不会装得更多?”
“咩也?”
他不会说普通话,陈挽就同他说粤语,从他的蛇皮袋里拿出一个示范,踩扁,叠加,捆绑,动作娴熟,一气呵成。
小孩看傻了,陈挽说:“一起?”
小孩加入动手的行列,解决蛇皮袋里剩下的瓶子。
陈挽跟他闲聊:“你一般都在哪里找?”
小小声地:“东洋街。”
陈挽将所有瓶子捆成一摞:“那边不太好找是不是?”
“系。”小孩很沮丧。
“那你往黄大仙公园方向走几百米,庙街的后巷有个小门洞,你应该能钻进去,邵公馆的保安不会巡逻到那里。”
小孩看了他一眼,觉得这样派头这般气质的人向自己传授拾荒经验非常违和……诡异,不太相信:“你怎么知道?”
陈挽笑笑:“你自己去一次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哦。”
“上学了吗?”
“嗯。”
“累吗,又上学又捡瓶子。”
小孩点头。
陈挽的裤脚蹭了灰尘,他弯下腰拂干净,就这么蹲在马路边上,平视小孩:“你要不试试把它当成额外的寻宝游戏。”
“寻宝游戏?我可以寻到什么?”
陈挽在看他,也不是在看他,轻声说:“我不知道,这个要你自己去找,每个人寻到的东西都不同。”
小孩有了点兴趣,说:“好。”
陈挽帮他扎好蛇皮袋口,动作娴熟利落,仿佛做过千百次,嘱咐:“这些量够去回收站称一次了,每次不要攒得太多,也不要等到天黑再去。”
晚上会被压价,还有老油子等着不劳而获去偷抢别人的果实。
大门开了,有人走出来,小孩怕挨骂,不舍看了陈挽一眼,匆匆扛着沉甸甸的蛇皮袋走了,回了两次头,嘴唇动了动,到底没说什么。
出来的人是秦兆霆,走到陈挽身边,问:“是乞讨的小鬼吗?”他解释道,“已经叫人加巡了,但防不胜防。”
陈挽没发表评论,转了个话题。
身后二楼,最里头一间更衣室窗前站着赵声阁,一边低头看楼下光景一边解下护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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