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念(54)

　　沈执看它两眼，没再说什么，转身就向楼上的书房走。

　　程秘书咽了口唾沫道：“沈总，不如......我晚上再去把莫念先生接回来？”

　　沈执停顿了一下。

　　程秘书以为对方很快就要给自己下达指令，都准备开口答应了。结果就见那人站在黑暗里，一束斜阳正好照在那双转过来的眼睛上，目光锋利得戳人，吓得程秘书赶忙挺直腰背。

　　“‘回来’，”沈执戏谑又疑惑地说着，就好像压根没看见程秘书这个人：“这里可从来都没他的位置，回哪去？”

　　程秘书一愣。

　　“但沈总，他这段时间已经对这里相当熟悉了，中午还自己做了顿饭。”说实在的，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吃饱了撑的插这一嘴，总之闻见这股火药味，就冷不丁冒了句实话。

　　沈执死死盯着他。

　　程秘书立刻闭嘴。

　　他这就算替莫念试探到头了。估计沈执正气他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再多言恐怕今晚就得离职。

　　“一个一个的，全都替他说话，”沈执冷笑，笑得程秘书直犯怵。

　　“沈总......”

　　“所以他究竟好在哪儿了？”

　　哪儿都好，扔街上能被十里八村的小姑娘一人一块肉的分个精光，就是可惜您眼里还住着别人。程秘书偷偷想着，嘴上却和贴封条一样严实。

　　然而还没过多久，沈执忽然像是回过神似的移开目光，把一直跟在屁股后面的小狗抱起来，仿佛刚才的种种行为只是一场幻觉。

　　半天，两个人硬是杵在原地，谁也没看谁。

　　程秘书后悔自己怎么没早点出门。自家老板累得情绪失常，为了私事和秘书大发雷霆，这种事他打死也不会向外说，就怕沈执认为他连记得都是罪过。

　　又是半晌。

　　“你回去吧。”沈执最后说了句。

　　程秘书大喘一口气。

　　“您辛苦了，请务必好好休息。”他忙道，拔腿就向门外走。

　　“另外，这几天不用联系他了。”对方低沉的声音又传过来，这回火气已经淡了许多。

　　程秘书赶紧应承下来。

　　说是不联系，好歹还是要通一个简讯的。

　　程秘书斟酌了半天措辞，尽可能委婉地把沈执的意思传达过去。实际上莫念现在根本没功夫管其他事，因为身边周乐正躺在病床上疼得龇牙咧嘴，都快把莫念的袖子揪烂了。

　　想他下午坐在屋子里敲论文，被医院一通紧急电话叫去，说是有位叫“周乐”的患者拼了命要给自己留遗言。莫念吓懵了，抄起东西就冲进地铁站。结果到地方才发现这位爷只是跌断了腿，正哭得死去活来呢。

　　“你看看，”

　　莫念瞥了一眼周乐那条被打上了石膏的腿，无奈道：“怎么这么不小心？还哭，没出息。”于是伸手去擦对方的眼泪。

　　周乐抹了把脸，抽着肩膀道：“哥，真的疼！而且这又不是我的错！”

　　“那是怎么回事？”

 

第54章 暂时不见

　　人都一样，原本没什么事，被哄过之后反而觉得自己大受委屈。周乐这会儿被莫念像摸小狗似的伺候舒服了，嘴里又开始嘟囔起来。

　　“你也知道，我一直是动漫社的成员，”

　　他拉着脸：“其实我在那里顶多算个活跃社员，平时参与点活动、打打杂什么的，压根没打算趟他们高层的浑水。”

　　“哎，总之长话短说：现在社长要换届，外联部和绘画部部长争得最厉害，正背地里拉着社员站队呢。绘画部长和我比较熟，我因为上次替她说了句话，结果就被外联部那个姓卢的给记恨上了。”

　　卢汲？莫念脑中浮现出这个名字来。

　　记得莫念大一的时候得了奖，上台的时候被观众席前排一副阴沉面孔狠狠剜了一眼，吓得他回去之后忙打听这位是什么来头。结果发现所有人给出的评价都很一致，说此人叫卢汲，性格争强好胜，经常和别人结梁子。

　　两人很少有交集。

　　但在海外交换期间，他们曾跟随同一位教授做课题，卢汲得空就去教授耳边吹风，诬陷莫念学术不端，做调研的时候请枪手代写。好在教授要求卢汲给出详细的证据，此事才作罢。莫念后来还找他好好理论了一阵。

　　现在想想，莫念和他并没有实质上的利益冲突，都能被这样针对，周乐的行为在卢汲眼里恐怕已经算是公然叫板了。

　　莫念眉头一拧：“......他打你了？”

　　“没、没有！”

　　周乐压着他的手道：“你听我说完。今天社里新进了一批书，数量挺多的，领导层于是商量找人搬运。凑巧我正在社里休息，卢汲立刻要求我去完成。”

　　“我懒得和他理论，心想不就是搬书么，箱子到手之后才发现他妈的死沉！按理说应该两个人抬，他偏要我一个人完成。结果下楼的时候一脚踩空——成现在这样了。”

　　周乐瘪了瘪嘴。

　　“你该要求他对这件事负责。”莫念道。

　　“想得美！”

　　周乐一瞪眼：“他的电话根本打不通。说出去也是我自己不小心，部长找人做苦力还不是家常便饭么。可惜了我账上那几千块钱，本来打算攒着出去玩呢......”

　　莫念默然。

　　社团就好比家庭，隔壁起内讧，他一个外人实在不好插手。但眼下他兄弟被害断了腿，正儿八经的人身伤害，只劝他忍气吞声未免太窝囊。

　　更何况之前诽谤的事，卢汲也从未向莫念道歉过。这么一想，他和周乐至少在道义上占上风。

　　总得想出个对策。

　　“乐乐，你们社长对内讧是什么态度？”

　　“哎，卢汲这家伙平时马屁拍得震天响，社长到现在还有点向着他呢。社员们一看小人得志，也开始巴结他，风气都给败坏完了。”周乐叹了口气。

　　莫念一咬牙：“......你有他把柄没有？”

　　“没。不过我昨天听说，有几个新社员抱怨卢汲对他们施压，说话难听的很。”

　　“怎么施压的？”

　　“好像是在微信上拉了一个小群......”

　　“群还在么？”莫念忙问。

　　“好像刚建立不久。”周乐愣了一下：“等等，小念，你不会......？！”

　　莫念点头。

　　周乐艰难地竖起大拇指。

　　眼前这家伙平时低调，其实也是长了百八十个心眼的。幸好和自己在同一条线上，否则到时候吃亏都要吃到老家去。

　　匆忙应付完医生和周乐前来探望的父母，两个人总算能抽出些时间做联络。

　　现在已经到了夜里八九点，日光灯直照着床铺地板白花花地反光。周乐正用手机打字，莫念觉得眼痛，不得不走到窗前看夜景。忽然有辆车从街上晃过去，车灯一闪，他才想起自己整个下午都没查看消息，忙去掏口袋。

　　之前已经和程秘书通过信了，想来他肯定能找出个体面的说法，不至于让沈执认为自己是有意放他鸽子。

　　莫念很快看到了程秘书发的消息，一愣。

　　“暂时不联系”......

　　话里的意思其实很明显。尽管莫念知道对方在尽可能寻找委婉的措辞，甚至还贴心地询问家里是否需要帮助。

　　厌烦——莫念记得自己小时候曾对一盆种子产生过这种感觉。

　　那时候学校门口总有人摆摊，他看着小朋友们陆续拎着小笼子回去，于是也决定养点什么。想来想去还是没敢买活物，最后用两个钢镚儿换了一袋种子，以为能种出包装袋上印的花来。

　　他兴冲冲地开始动手，那几周恨不得把花盆带去学校里照顾。结果种子烂在了盆里，直等到一个月后有许多黑虫从土里冒出来，爬得到处都是。

　　莫念把盆放在阳台，纠结了一夜，第二天起早丢了出去。

　　他那时候发觉自己挺蠢。其实早该知道便宜得来的东西不会是好货，可还是为了那点侥幸投入大量精力，盼着开花。

　　沈执昨夜的眼神莫念一直记得。杂草终归长不成他心爱的向日葵，两个人对彼此都失望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