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麻烦得很,只能慢慢解决。他想。得先请门卫老李看着,免得又出现什么找他们麻烦的人。
至于小念......等明后天再和他聊吧,别把他逼得太紧。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莫念正翻书,拿过手机准备拉黑,结果瞥见屏幕上显示出“邦妮”的名字,手里一顿。也对——他这段时间一只疲于屏蔽各种骚扰信息,甚至已经决定换个号码了,可换过之后又不好联系以前的友人,所以才迟迟没有实施。
为保险起见,自己近期接过的电话屈指可数。邦妮姐他们恐怕也担心自己安危,这才发消息过来。
那些曾经围绕在身边的明媚面孔,此刻浮现在窗外的夜色和风雪里。秒针在耳边一声声响。
莫念使劲抓了抓头发,又开始愧疚得心窝里疼。
收到的大部分消息都盼着他早点回到H市,说是有些朋友打算春季去其他学校交流,过了年就要启程,正好借机把上回莫念欠的那一顿补上。其余内容也多询问他近况,并不像预想中那样疏离。
他昨晚听周乐在电话里大骂,从沈执到苏静,骂完一圈又转回到莫念身上,痛斥“不值得”。
好一阵激烈措辞之后,对面忽然沉默了好久,他后来才听清对方在躲着擤鼻涕。
“过年的时候必须给老子回来。人都凑齐了,这顿没得商量!”周乐道。
“......好。”
且不说朋友们要各奔东西,他自己也已经申请了提前毕业,很快就要离开国内,今年就算爬着都得去见一面。他是个识好歹的。之前一意孤行,把半条命撞碎在南墙上,现在身边那些爱他的人才更应该紧紧抓住。
一定不会再出差错了。
正出神,手机在一旁忽然铃声大作。莫念怕惊动客厅里的人,立刻摁下通话键。
“......菲姐,有什么事么?”
“抱歉,这时候打过来,”
宁菲道:“没想到他消息挺灵通。虽然不太清楚你是怎么脱身的,但我听说沈执被收拾了?哈,那家伙傲气得很,也不知道是谁能在他面子上踹两脚。”她轻声笑。
莫念含糊答应了一声,没说什么。这人太精明,多数时候显得尖刻又顽劣,谁的事都能当戏看。很难想象宁菲和沈执之间其实存在长期合作。
宁菲也知道现在不适合玩笑,很快收声,然后又问他:
“受伤了么?”
“没有。”
“那就好。”宁菲点头:“我打电话来是通知你,目前需要的证件都已经办好了,近期会邮递过去。中间有点小波折,不过解决得很顺利。”
顺利个屁。她心想。苏家认识不少道上混的,就为了代取毕业证明那张破纸,自己派的人差点被人扛着棍子撵出几条街!
“嗯。麻烦你帮忙。”
“说真的,小念,”宁菲笑问:“你就不怕后悔?”
莫念一顿。
“菲姐,恐怕你还没弄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他伸手去折起书页的一角,再把它抚平:“我如果不立刻离开,全世界都不会有人比我更后悔了。”
第78章 最完美
沈执冷不防打了一个喷嚏。
“您看,”程秘书扭头把围巾递向后排:“昨天说G市会下雪,您还执意要去,现在恐怕已经有点感冒了。”
“不碍事。”沈执道。
程秘书借着倒车的机会看了一眼后视镜,对方脸上果然结着一层霜。他没敢开口问具体状况——嘴角那块伤还没好透,人也不在身边,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在那边吃了碗烫嘴的闭门羹。
莫念体型单薄,肯定是没这个力气的,或许有人帮他。总之不管是谁,自家老板总算被气急的兔子咬了一口,恐怕好些年都没遇上过这种丢人的事了。
但话说回来,沈执自从下飞机到今早去和苏静会面,始终都没表现出预想中的恼怒,有点稀奇。
程秘书细想又觉得没道理,毕竟他所了解的沈大少爷从小家教严格,真实情绪从不会轻易流露出去。他近期见对方动怒的时候,多半和莫念有关联,比起有意为之,倒更像是半路被硬生生惯出来的毛病......
真够要命的。程秘书摇头。一个压根不知道自己何时放松的警惕,另一个被对方的倔脾气折磨得被迫放手。
沈执这颗石子棱角太多,就算有意和别人磨合,对方也十有八九要疼得褪一层皮。真是苦了莫念那孩子了。
“他好像很怕我。”
程秘书刚开车转过一个路口,有点走神。等他反应过来沈执刚才那句是什么内容的时候,差点一脚踩空,以为太阳打西面出来了。
“......哦,”
怕?不说喜欢又总爱管着,放谁身上都撑不过一个月。也亏得是莫念一往情深,小半年才终于下决心跑路。
程秘书心里自然是涌上千万句说不出口,但他还是先装作轻松地问了句:“您说苏小姐么?她这回闯了大祸,到哪里只怕都抬不起头,更别说遇见您了。”
沈执一听这个名字,明显不耐烦地把目光别向窗外,没立刻说什么。但过了半天又觉得憋着实在气闷,嘴里蹦出两个字:
“莫念。”
程秘书自觉好笑,但不敢在老板面前流露出分毫,又道:“或许您出现得太突然,把他吓到了?又或者您语气太强硬?”
“不是。”沈执道。
见对方当真在考虑这个问题,程秘书心想可了不得——G市虽说不发达,但看样子是块风水宝地,一场雪竟然把沈执下出点人情味了。
“您不如具体说说,或许我能帮您分析?”
沈执看他一眼。虽然找替身这件事他们二人都心知肚明,但莫念不一样,偏要他腆着脸讲述自己冲着脸去却深陷其中、最后反被摆了一道的愚蠢事迹,又实在是半句都说不出口。
“我......”
“哎,”程秘书也知道对方为难,干脆抢了话头道:“沈总,我和莫念私交还算不错,如果您不介意,请允许我说两句吧。”
沈执点头,示意他继续。
“依我个人看,这种结果没办法避免。您是大户人家,遇上大事还容易应付,但莫念的家境显然经不起折腾。您不向着他,他就得躲着您。”
“更何况莫念表达心意也是用尽全力的,您都看在眼里。但是您虽然把他留在身边,又的确没把他放心上。他心理落差太大,自然要走。”
“或许您心里还有更合适的人选,”程秘书转过脸,轻飘飘说了句:“我看得出,莫念这孩子也想去更广阔的世界探索。如果您当真不在乎,或许......放他一个人走也是个好选择。”
沈执抬眼,正巧被程秘书躲过去。
傻子也听得出对方在激将。分明知道他现在撒不开手,还偏要噎他一回。
莫愿,他想起这个名字。其实如果不是程秘书刻意提醒,他直到刚才也未曾考虑整起事件的另一个核心人物。
扪心自问,当初他的确热烈地喜欢,以至于不敢说破。也正是因为求不得,对这个名字产生的深刻执念才缠住他太久,久到他最后甚至辨不清自己究竟需要什么。
他曾幻想自己和莫愿在一起的景象。的确美好——但他知道那个画面中的莫愿只是一个理想化的虚影。他们做了多年兄弟,却从未真正深入彼此的生活。
或许在多年前看向彼此的某一个刹那,他是有机会的。但沈执退缩了。比起被正面拒绝,他说到底更无法接受美梦成真之后的幻灭。
想起来也挺可笑,他忠心侍奉这个虚影到如今,还为它找来许多容器安放,结果他以为最完美的那一个却怎么也塞不进。于是他不解、他愤怒,到头来那人把泪水流尽,跑没影了,他才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认为“最完美”,根本不是因为那副近似他脑中幻象的皮囊,而是因为里面住着的那个、举手投足都与他高度契合的灵魂。
从前不肯承认,其实莫念早已在他心上扎根——此刻也同样在他掌下舒缓搏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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