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的选择犹如迟到的子弹,一枪射中他的心脏,他终于清晰地意识到,在追逐名利的这条路上,到底失去了什么。
从利海到柏林,从服务生到著名编剧,这些他拼了命得到的东西,跟孟亦舟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为什么要离开孟亦舟,在他最好的青春里。
他再也不会拥有那样浓烈的夏天,遇到一个如月亮般干净纯粹的男孩。那个男孩给他日落时胜过晚霞的笑,给他不掺杂任何利益纠葛的满腔热爱,给他鲜活滚烫的一颗真心。而这些,他也永永远远地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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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就当做小剧场来读吧
第57章 来日方长
第二天沈晚欲退烧,他和萧山一同返程。
下了飞机,坐上公司的车,行驶在高架桥上,九月飘起细雨,凉风徐徐。
驶过高架桥,一座拱形桥状城门屹立在前方,巍峨坚实的石柱上刻着“利海”两个字。
疾病初愈,身体还很疲惫,沈晚欲看见门头的字,强迫自己打起精神。
车内光线黯淡,萧山一路上都没说话,一头白发被风吹起,有几丝零散地飘浮在他苍老的面颊上,自从隐居后,这还是萧山头一回踏足故乡。
察觉到旁边人的异样,沈晚欲坐在后座右侧,转头看向他,“萧叔,你怎么了?”
萧山没有回答,而是透过车窗,仰望着前方。
近乡情怯,大概就是这种心情吧。
“是不是累?”沈晚欲关切地说,“马上就到公司了,跟孟导打个招呼,我送你回房休息。”
萧山似才回过神,他颜色浅淡的唇边掠过一抹笑:“没什么。只是几年而已,却变了这么多......”
南亚显眼巨形招牌就在前方,司机将车子稳稳地停靠在旋转玻璃门口,顾莱早前接到电话,已经在大堂等着。他正坐在沙发上处理工作,见他们进来,立马起身打招呼:“沈编剧。”
沈晚欲侧身,站在两人中间充当介绍人:“这是顾助理,负责统筹。这是萧山老师。”
顾莱悄悄冲沈晚欲竖了个拇指,夸他牛。到了萧山跟前,顾莱微倾身,十分礼貌地握住萧山的手:“您好,叫我小顾就行。我老板在楼上,待会儿见了您啊,他肯定高兴坏了。”
两人握手,寒暄了几句。
快进电梯时,沈晚欲跟顾莱说,让他陪萧山上楼,自己要回办公室看看那盆兰花。
顾莱连忙扯住沈晚欲胳膊,小声说:“那哪行啊,人是你请来的,你不去,这功劳就白白落我头上了。”
沈晚欲苍白唇边浅浅一笑:“没关系。”
他确实希望孟亦舟重新接受他,但他不确定这件事在孟亦舟眼里像不像具有目的性的邀功,他不想狡黠换取孟亦舟原谅他的筹码。
眼见顾莱一副要长谈的架势,沈晚欲侧身,让萧山进电梯,站在门外说:“箫叔,我一会儿过来接你。”
电影拍摄进入关键期,原本走不开,但为了冲刺戛纳电影节,孟亦舟特地调换了场次和进度,预留一天时间前往香海居,一切都准备妥当,却没想到配乐大师会亲自上门。
孟亦舟让秘书泡好两杯咖啡,他与萧山一见如故,两人就电影开了一场小短会,谈及要表达的东西,向观众传递的情感,最后敲定配乐风格。
一切谈妥,连日来积攒在头顶的乌云散开,孟亦舟语气都轻快了几分:“那就麻烦箫老前辈费心了,配乐制作期间,您有任何需要只管提,我会安排专人跟进。”
秘书在前带路,孟亦舟一路与萧山交谈,从他的成名曲《moondown》一直聊到C大最新发表的那篇民族音乐流动性论文。
快进电梯的时候,萧山感叹道:“说实话,我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做音乐。小沈找我那会儿,我拒绝了他好多次,这孩子不撞南墙不回头,又是吹风又是落水,苦肉计和激将法全用上了。不过我很感谢他,如果不回来也不会明白,我心里还是放不下。”
孟亦舟脸上轻松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微怔:“小沈?”
“沈晚欲啊。”
“您认识他?”
“很早就认识了,”萧山跟孟亦舟投缘,并不介意跟他分享两人相识的过往,“大概四年前,我到柏林出差。小沈当时在快餐厅打工,他不小心把可乐撒我身上,被炒鱿鱼了。我跟他道歉,请他吃了顿饭。说起来,也算不打不相识吧。”
视线一偏,察觉到对面人微凉的脸色,萧山没再往下:“扯远了。”
可能不到一秒的时间,孟亦舟眼底那点愣怔很快消失,换上一副礼貌却疏远的微笑:“不打紧。”
电梯到楼底下,萧山跟着秘书去办理入住:“前辈慢走。”
回到办公室,孟亦舟坐在旋转椅上,他试图批改文件或者审片子,可总是走神,他转了个身,看向南苑楼。
那天沈晚欲放下保温盒就走了,三天时间里除了那个不明不白的深夜来电,他没跟他透露过一句,主角到了公司门口,沈晚欲也不陪同。
当事人轻描淡写就揭过了“请”的过程,但孟亦舟知道,就算自己亲自登门也没有十足把握。孟亦舟想到一些细节,想到柏林,想到那通“我想你”的来电,以及沈晚欲说话时,带着笑意却虚弱的声音。
敲门声响了又响,他一直没动。
李翘只好自己动手,推开玻璃门。
室内安安静静,听不见一点声响,孟大导演坐在椅子上,面朝落地窗,临近中秋,酷暑不再,窗外的光亮将他笼罩在明与暗之间。
“谁?”他转过脸,嘴边叼着燃了一半的烟。
“医生不是让你戒烟么?”李翘手里拿着个资料袋,“又忘了?”
自上次聚会后,他俩还没单独见过,孟亦舟没回答李翘的问题,问他干嘛来了。
李翘完全把孟亦舟办公室当自己家,手肘往后用力一撑,半坐在桌子上:“来告诉你一声,我下周要回纽约了。顺便送份资料。”
李翘把手里的东西递过来:“好像是新剧本,沈师弟给我的,让我转交给你。”
厚厚一沓A4纸,修改过的地方做了标注。
孟亦舟问:“他自己怎么不来?”
“感冒了,”李翘随手捡起桌上一瓶没开封过的水,拧开瓶盖,“说什么怕传染你。”
不邀功,不要他的感激,不告诉他萧山的事,现在甚至连剧本都差遣别人来送。
到底想干什么?
“我有点事,”一把将烟掐灭,孟亦舟抓起旁边的鹿角拐杖,“你自便吧。”
虽然剧组不要求编剧坐班,但顾莱为沈晚欲准备了一间单独的办公室,李翘从楼底下上来,必然在公司碰见过他。
六楼是财务部,一整层的女员工几乎集中在露台享用下午茶。
走到那间办公室前,孟亦舟先看眼四周,没人。透过百叶帘,瞧着那抹清瘦高挑的身影。
那人拎着水壶,微微弯腰,正在给阳台上那盆兰花草浇水,一只手挽高另一只手的手袖,露出腕骨上的表。
百达翡丽,款式和颜色和孟亦舟腕上这款相差无几。
以前小公寓的阳台上也种着不少花草,背龟竹,鹅掌藤和龙血树。按照沈晚欲的说法,家里种绿植可以有效吸收装修时遗留的甲醛,但沈晚欲走了以后,那些花草仿佛失去了光照,死的死,枯的枯,唯有一盆兰花活下来。
沈晚欲小心翼翼地将周围的杂草除掉,周边撒上充足的水分,表情认真得像二十岁那年夏天,在稻北巷勾兑温度适宜的姜汤。
那些被刻意抹掉的回忆再度重现眼前,同住一间小屋里的欢笑声,两人清晨夜晚都会有的拥抱,周末时沈晚欲也像眼前这样手拿水壶,耐心地浇灌一朵小花,那些曾经的那些爱与恨,憎与怨齐齐涌上心头,他意识到不能再待下去。
正打算转身,旁边忽地传来一声:“孟导。”
孟亦舟身形一僵,迈出的脚步倏忽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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