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姜白野和周衡钰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走廊里哄闹着挤出许多人来,因为下课的缘故,人流来回攒动,姜白野没再多说什么,抬起步子跟上了许岚,周衡钰在身后慢吞吞地走着,和他始终保持着一臂的距离。
姜白野悄悄回了下头,看到周衡钰这幅样子,心里突然有点不舒服。
语文组的办公室里,堆满了书卷气的女老师,许岚一进门,身上的那股凌厉劲儿和周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她伸手接过周衡钰手里的卷子,昂了下首:“猜到我找你们来是为什么吗?”
姜白野犹疑着点头,周衡钰梗着脖子,一动不动。
许岚没好气地朝着周衡钰说:“周衡钰,你这头能不能低一点,我还得抬起头和你讲话。”
周衡钰这才纡尊降贵地动了动他的脖子。
“卷子没出来,你的中文水平到底怎么样,我不敢评判,但你在国旗台上说的那些话,已经严重引起了校方的注意。”许岚幽幽看了他一眼:“我大概了解一点你在国外竞赛的辉煌履历,所以他们交给我了一个任务,一定要把你的语文成绩提到普通班的平均线上,以免拖了实验班的后腿。”
周衡钰垂下眼,纤长的眼睫盖住了眼底的神色。
“这个语文学习小组,是专门给你成立的,既然你和姜白野关系好,我的初步计划上,让姜白野带带你,但成绩这件事,还是要靠你自己。周衡钰,你明白吗?”
周衡钰低低地“嗯”了声,态度良好,许岚不由得抬眼瞥了他一下。
他的事情方便解决,没说两句,就被许岚请了出去,空荡的办公室里,只留下姜白野一个人。
许岚和他谈了将近一个小时的话,直到快要误过学校的饭点,才将人放了出去。
这场谈话之后,姜白野一下午都没来学校,他直接交了张请假条丢到了朱振办公室里,也不管对方同不同意,自顾自埋头在家里睡了一天。
晚上七点钟,夕阳西下,将天边的云烧得通红。
窗外传来热闹的叫卖声,人间烟火气袅袅,和姜白野昏暗的房间形成鲜明的对比。
萨摩耶趴在他的怀里,头下的枕头被泪水浸湿了一片,它小心翼翼地舔舔姜白野的脸,尽自己所能的安慰着他的情绪。
不知过了多久,夕阳的光湮没于浓稠的黑,天边只剩下一圈稀薄的光。
楼下的门铃被反复地按响,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
却依旧没人搭理。
姜白野的意识昏昏沉沉的,脑海之中不断回闪过许岚的话,其中还夹杂着姜瑶温柔的脸。
“姜白野,你还要这么颓废下去吗?”
“如果你妈妈还在世,她还会为一个自甘堕落的儿子骄傲吗?”
落日余晖将尽。
天际的云被渲染成暗色的红,沉在天光之下,晕开的颜色越发浓烈,像是盛开在枝头的玫瑰,在极致的秾艳之下透出糜烂的美丽。
周衡钰的身上带着股夏日独有的闷热,眉眼清隽干净,眸色与发色极深,压下浓墨翻卷似的黑,又称出几分生人勿进的冷气来。
金渐层在他的怀里怯怯地打量着四周,他的主人垂着眼,眸光浅浅扫过这片晦暗的空间,随后和它一起,顿在房间的正中心。
姜白野微微低着头,露出的一截颈侧透着股冷调的白,微凸的颈骨处,灰粉色的发尾蜷曲在一起,形成一个微乱的狼尾。他的狐狸眼因为震惊而睁得有些圆,眼睫被水濡湿,衬出眸底的水光朦胧。
周衡钰的手指蜷缩了下,揽着猫的手不自觉缩紧。
视线尽头,是姜白野眼角眉梢处晕开的一层绯色,大抵是因为哭了太久,这些颜色在脸上迟迟难以褪去,反倒蔓延出一种浓墨重彩的好看来。
姜白野的眼睫颤了下,试图掩饰住自己此刻的狼狈,却无所遁地一般,在这张床上,进退两难。
沉默像潮水一样蔓延开来,谁都没有再开口,还是萨摩耶的一声凶狠的“汪”,才打破了这片凝固的寂静。
姜白野掀起眼,嗓音带着黏连的沙哑:“周衡钰,谁准你闯进我房间的?”
周衡钰看了他好一会,将怀里的猫抱起来,脸上的表情虽然还是硬邦邦的,但眼角眉梢却透出股无可奈何,他说:“是这猫自己跳过来的,我是为了追它……”
姜白野凶巴巴的表情一时之间没能憋住,板着脸和他讲话:“你觉得我信吗?”
他又不是三岁小孩儿,周衡钰这么说像在骗鬼。
周衡钰晲了他一眼,嘴唇绷成了一条平直的线,冷淡寡欲。
尴尬的主体掉了个儿,姜白野没了方才的窘迫,倒有些反客为主起来,他懒洋洋地问他:“猫是自己跑进来的,那刚刚的门铃是谁按的?”
那门铃声可是响了一个多小时,简直要把人的脑袋敲成钟。
房间里静悄悄的,少年的狐狸眼眯起来,脸颊两侧的粉发耷拉在耳垂处,衬得五官越发秾艳。他口吻中带着若有若无的揶揄,像是存心在逗对面的人。
周衡钰果然说不出话来,四目相对间,他的眸中泛起柔软的情绪,轻轻叹了口气:“是我。”
姜白野伸出手,摸索着将头顶的灯打开。暖黄的光倾泻而下,周衡钰弯下腰,将金渐层放到了姜白野的床上,动作很轻地拍了下它的后退,嗓音压得很低:“cola。去找……”
他顿了下,眉毛蹙起来,正思索该使用一个怎样的称呼,地上的萨摩耶猛地蹦起来,大半个身子都伏在他的身上。
“汪!”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萨摩耶欢快地摇起尾巴来。
伸手抱到猫的姜白野目光有些呆滞,他不确定地指了指金渐层,开口询问:“你刚刚在叫谁?”
周衡钰半垂下眼帘,明白自己的猜想得到了证实,很轻很轻地笑了下,旋即将眸光挪到对面的男生身上,漫不经心地答道:“喊猫。它叫cola。”
脚底下的萨摩耶又“汪”了声。
姜白野古怪地盯着周衡钰,重复了一遍他的话:“cola?”
周衡钰点了下头。
姜白野摸了下金渐层的脑袋,小声嘟囔了一句:“可乐就可乐,拽什么英文……”
但转念一想,这名字还挺符合周衡钰的行事作风,就是……
就是,怎么和他的狗撞名了啊?
看见自己的笨狗恨不得挂在对方身上,黑润的眼睛之中满是信赖,还在催促喊了他名字的周衡钰摸摸它,姜白野的唇角抽了下,顿时觉得很是没眼看。
他朝着萨摩耶喊了声“可乐”,怀里的猫又呆萌地扬起头看他,伸出爪子朝他“喵”了声,亲近又眷恋地舔了舔他虎口处的皮肤。
姜白野呆了下,小心翼翼地戳着cola的脑袋,细白的手指停在它的下颌,试探性地来回拨弄,cola立即舒服地将脑袋耷拉下来,细细的猫叫声回荡在整个房间。
姜白野俯下身,眼中弥漫出一种很天真的亮色,衬着脸上蓬勃的少年气,柔软又明艳。
“cola,”他嗓音放得很轻,用气声逗着猫:“还记得我吗,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金渐层又舔了一下他的手,像是在对他做出回应,姜白野开心地弯起了眉,连带着对周衡钰的态度也好了起来:“周衡钰,你来找我到底是因为什么?”
他的眸光落在周衡钰手里的卷子上,猜测大抵是和许岚上午说的互帮互助有关,刚想思索一下他初中的时候那本复习资料,周衡钰往后退了一步,若有所思地开口:“来以身相许?”
他的皮肤冷白,黑沉的眸子被昏黄的光线徐徐晕开几分温柔缱绻,声音明晰,语调认真。
姜白野的拳头硬了,刚抱着猫站起身,对面的周衡钰侧过头,立体的轮廓错落出稀薄的阴影,脸上有很淡的笑意:“电视里不都这么讲吗,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小女子只能以身相许——”
姜白野被他的逻辑窘的说不出话来,没好气地提醒他:“我救的是猫,又不是你,你以身相许个什么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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