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始无明(18)
他就地用手机搜索了辛普森计划,只打了两个单词,就跳出好几个联想词条。无一例外,都是与危机相关的。
继续搜索,满屏幕的标题都在给人制造焦虑。从供应链连续中断,到股票暴跌,这个他曾经和蒋东维一手开创推动的蒋氏大项目,如今显出摇摇欲坠之势。
链接再往深走,就到了国际形势分析的板块,他大致浏览一番,就明白了问题所在。这是时势的泥石流,轰然压坏他们大马路的事儿,别说蒋东维一个人在那边苦撑,就是他在,可能也起不了太大作用。
蒋勤茂这会儿想着给蒋东维联姻,也确实算是救急的方法。毕竟,这个世界大部分问题,归根结底还是人的问题。有了关系,原本打不通的路就能轻易任人信步了。
他以前就担心过这些情况,没想到,到底还是遇上了。
他忽然觉得,自己主动远离了蒋东维是对的。至少,他现在不用亲自去操持蒋东维和别人的婚事了——不是那个笨蛋制造出来的障眼法,是一桩真正的婚事。
这次意外同老爷子见过面,知道了家里情况的事,韩勋没有像过去那样对蒋东维提。
一方面,他没有丝毫和蒋东维探讨其婚事的兴趣,也不想多听辛普森计划的危机情势,免得乱心神。另一方面,他已经逐渐脱离蒋家,也不再是蒋东维的副手,并没有义务事事都向蒋东维汇报。
他甚至减少了和蒋东维仅有的那点日常问候,常常连续好几次都没有回消息。对此,蒋东维似乎并不在乎,仍旧每天给他发些有的没的,乐此不疲。
这些信息落在他眼里,似裹着蜜糖的砒霜,他不愿意看,但又无法不看。每天每天,侵蚀他的心,让他无端端倍加煎熬,只得以高强度的工作来压抑那份灼烧般的不舍与痛苦。
他的工作态度太疯狂,不仅蔚蓝深海这边的项目被加速推进,和春和阿旭那边也被逼得马不停蹄——一旦蔚蓝深海的工作给了他休息的间隙,他就会直接飞往杭州,和阿旭亲自去跑茶园,对一群不懂公司运营的茶农直接讲“赚钱”,尽可能和他们签下合同。
他还孜孜不倦地学习制茶,连续几天窝在茶厂里成了他的常态。不到一个月,他便能就制茶、喝茶、茶品牌打造等问题,跟和春深入探讨了。阿旭作为一个家里种茶的人,常常在他们的争论中插不进话。
这样疯狂连轴转的状态连续了近两个月,蒋锡辰猝不及防给他送来一条消息:“大哥明天回来过年,你去接还是我去接?”
第二十二章
过年……韩勋盯着这个词,忽然有点滑稽的感觉。
他们从小在西方长大,即使家里人保持着一些节日传统,但特地“过年”,听起来还是像个借口一样。蒋东维这趟回来,想必身不由己。否则,这个消息不会是从蒋锡辰那边传来,而不是他自己来告知。
蒋锡辰问这句话的用意,他也明白。无非是小少爷有心,再帮他一把。即使他今天说没空,小少爷也会找理由再把事儿甩给他。这小孩儿,让谢梧教得不成样子了。
他给蒋锡辰回复:“我去吧。”
但他人还在杭州,便打算直接定个合适的航班,届时好在机场直接接人。
这样匆忙回去,他得跟三人小队的另外两个说明一下。阿旭听了,没什么意见,满口说着快过年了,是该回家。和春想了想,撂下一句“你等我会儿”,跑出去打了个电话。
片刻,回来了:“我也去趟北京,一起呗?”
于是,与和春同行。
飞机原定第二天下午到京,春运期间,多有晚点,他们就迟了一个多小时。韩勋本来定的时间差,就是一个小时。如果蒋东维不晚点,应该也已经到了。
他下了飞机,径直往蒋东维的到达口走去。
那边确实显示蒋东维的航班已经到达,此刻陆陆续续有人从里面走出来,看起来已经到了尾声。他一面往里看,一面拨打蒋东维的号码。能打通,然而耳畔嘟声响了五六次,还是没有人接听。
他有些无奈,惯常没什么表情的雕塑脸上透出一丝焦急,和春在一旁安慰他。
耳边的嘟声很快变成无人接听的提示,他摁断,正要重新拨打,转头却见熟悉身影。蒋东维就在他不远处静静地望着他,视线相接,那边微微抬了抬下巴,嘴角不由自主似的往上勾了勾。
他没来由地心跳加速。
明明是这样熟悉透顶的人,明明已经互相接过无数次机,明明这样的场景司空见惯……今天,却好像与任何一次都不同。他隔着一段距离、几个路人,和他对视,心潮无法控制地澎湃,胸腔里面那颗东西异常躁动,血液都随之沸腾。
他收回手机,尽量如常地走过去。走近了,喊他的名字,同他打招呼,却发现,声音是紧涩的,近乎沙哑。
蒋东维“嗯”了一声,目光轻轻往他身后瞟了一眼,然后伸出手。他以为他是要递行李,便习以为常地接过那个行李箱——然而,蒋东维握住了他的手腕,下一秒,他就被人整个按在怀里。
蒋东维的力气大得出奇,先是单臂环箍着他的肩。接着,那只握着他腕的手极富侵略性地搂住他的腰,使他在他怀里,几乎动弹不得。他们胸膛贴着胸膛,即使隔着冬天的厚大衣,也能感受到彼此雷动的心跳。
蒋东维的呼吸粗重,混着两声吞咽,他侧过脸,冰凉的嘴唇若有若无地擦过韩勋的耳廓,梦呓似的说:“想你,我想你,不要逃了,好吗?”
韩勋觉得自己崩溃了,他大概知道了蒋东维的决心。闭上眼睛,他已经能看到他想要的画面。就这一瞬间,他不再顾忌任何眼光,也不害怕任何阻挠,把拥抱和心都交给这个抱紧他的人。
这个拥抱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分开的时候,蒋东维顺着他的手臂滑下去,直接牵住了他的手,视线望向那边一直等着他们的和春,大步走了过去,主动打招呼。
“你好,是和先生吧?”
和春不愧是个见过世面的,见证了刚才那一幕,眼都没眨,大大方方伸出手来:“是是。蒋先生,我也认识你,久仰久仰。”
蒋东维同他握手,脸上的笑容介于礼貌和冷淡之间,一双眼睛盯着人家,似有敌意。韩勋瞥他一眼,立即对他的心态了如指掌——尽管不甚明显,但那就是看敌人的眼神……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扒拉出了什么线索,就把人丢到敌人范畴里去了。
韩勋拉开他,也不多做介绍了,问了和春的目的地,出去以后就让司机先送了和春。
这一趟,和春过来纯属私事,双方眼下道了别,便没再约见,依着年节传统,口里说的都是“拜个早年”、“万事如意”、“来年再见”之类的。
送过了和春,车往城外的大园子跑。
两人都想到了回家将要面对的,车里气氛一时有些沉闷。
过去几个月,他们之间出现沉默,总是蒋东维先打破;而再往前,长达二十几年的时间里,则是韩勋在做这个角色。可是此时此刻,他们谁也没有说话的念头。车在不久后开出了市区,越往郊区,风景越是萧条,空气似乎也越冷。
过了许久,蒋东维轻咳了一声,韩勋敏感地望过去,见他随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药瓶。可以看清,那是一瓶对感冒有作用的营养素片,韩勋放下了心。再细细打量蒋东维,便从他眉眼中看出了疲意。
“这几个月,累到了吧?”他尽量不显得过分关心,道。
蒋东维咽下药片,看过来,带着点笑容:“你知道我累,都不肯帮帮我。”
对于工作上的事,韩勋一贯冷静而理性:“我了解过了,现在的情况,我就算在你身边也无力回天。我们需要打通的关系,靠你或是靠我,都没有办法,所以——”他顿了顿,眼神沉下去,“老爷子,不是替你出马了吗?”
闻言,蒋东维忽然有点来劲儿,笑意掺了点坏:“你好像很不高兴?”
韩勋看着他:“不要说废话。”
蒋东维更乐了,就差笑出声,轻咳一声道:“你还好意思对我不高兴?韩勋你听好了,我有如下问题需要你解释清楚。”
韩勋:“……”
蒋东维对他的无语视而不见,掰着手指头数落。
“第一,老头儿卖子求荣的打算,你比我还早知道,半点没透给我,是不是不够意思?第二,平时消息也不回,是不是基本礼貌都不讲了?第三,还让一个不知道哪儿来的人做你的发言人。你有没有看过现场照片,知不知道自己看他的眼神是怎样的?还有上次在九华山,我看你犯病了没追究,你那会儿买的避孕套,怎么回事儿?”
一连四条听下来,韩勋对蒋东维的“细心”刮目相看了。前两条就算了,于情于理确实有那么点追究的价值,后两条都是什么鸡零狗碎的玩意儿,也值得记在心里,还拿出来翻旧帐?
但这样的蒋东维,他也习惯了。
按照惯例,宠。于是,一一解答。
“第一,以我的立场,老爷子做什么打算我都没有干涉的资格,我早一点告诉你,和你自己知道,都一样是你来决定接受与否。第二,你的消息没有几条值得回的,希望你以后尽量跟我聊一些有价值的话题。第三,我不知道我的眼神怎样,我只觉得和总那会儿很像你。第四,我不记得我买了避孕套,也没用过。”
“没用过?”这么长一段话里,蒋东维迅速地捡了这三个字,眼中一亮。
韩勋对他这副轻佻的神态有点烦,不说话了。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空气中流淌的却不再是先前的沉闷,反而隐隐活跃得诡异。
过了一会儿,蒋东维伸出手,攥起韩勋的五指,一根一根收拢,然后裹在自己的手心里。他的拇指轻轻捻过韩勋的虎口位置,有点讨好,有点挑`逗。韩勋转头朝他看过去,在偏冷的气氛中,血液再次发烫。
他们对视了几秒,蒋东维抬手把前后座之间的遮挡板拉了下来,同时倾向韩勋,彼此靠得很近。他要吻他,他知道——他们刚刚在机场用一个拥抱连通了心意,现在要补一个吻,是理所当然的。
但韩勋无端失措。
他一面很清晰地知道蒋东维的意图,一面觉得脑子前所未有地发懵,糊成一片。等他回过神来,蒋东维已经敲开他的牙关,舌尖灵活地在他口腔中翻搅,舔舐过他的牙关,又玩弄似的扫过他的上颚,痒的触感挑起看不到边的渴求。
他被亲得很激动,脑子里想起他们家小弟弟告诉他的招,“睡过”。
他很想。
蒋东维原本没有那么放肆,两人亲在一起,对方什么反应都一清二楚。他察觉到自己的成功,便变得无耻起来,分开换气的间隙,在韩勋耳边喃了一句“这里距离到家,至少还有四十分钟”。
这句话传递的信息,让韩勋打了个颤。他有点茫然地注视着蒋东维,不至于无知,但还是有些惊诧。记忆中,这些年蒋东维与人玩玩闹闹,无论涉不涉及这一步,都慢条斯理,没有这么急躁,随地乱来的。
蒋东维看出他的疑虑,边放下椅背边攀上来,一只手环在他身侧,一只手安抚似的在他腰间抚摸,仍旧用那种带着气音的方式说话:“让我碰一下,求你,就碰一下。”
韩勋无力抗拒,燥热得额边冒出细汗。
他们再次热烈地吻在一起,蒋东维缓缓侵向自己梦中肖想了无数遍的禁区,当掌心碰到那份坚硬的灼热,他好像跌进了自己的梦境中,眼前出现那次意外闯入浴室看到的韩勋。
在那片水汽之中,韩勋结实的腹肌和如画笔描摹出来的腰线,始终勾`引着他的欲丨望。他想要碰那片地方很久了。而此刻,这一切终于都在他手里,他兴奋得颤抖,一面吻着韩勋裸露在空气中的每一处,一面极尽手上能事,听韩勋压抑的声音在自己耳边萦绕,他整个人都有些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