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留痕(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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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三,A省省城,下午三点。
路铮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小区。
这次的案件因为嫌犯和他的血缘关系,他也不好插手太多,但是唐邵源那边还需要人帮忙看着,两个人年三十都是在病房里度过的。昨天刚熬了半夜,此时的他有些困倦。
“哎,路警官。”门口的保安热情招手:“楼道里的小广告全都清理过了!”
路铮面露惊讶。其实一开始他拜托保安和物业帮忙留意小广告是为了揪出那个给他送消息的神秘人,看来保安会错了意,还以为路铮是觉得这些广告纸需要清理。
不过如今这个神秘人的身份已经水落石出了,也没有了澄清的必要,人家工作也挺辛苦的,路铮便点点头诚恳地道了谢离开。
告别了热情的保安大哥,路铮上楼回家,刚刚关上门,就听到外套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拿起来一看,是一个不认识的号码。
“喂?”
“路铮先生吗?我这里是大水乡墓园的管理处。”
电话是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打来的,路铮听到这儿,心里一紧,害怕是自家父母的墓地出了什么问题,赶紧问是什么事儿。
“是这样的,今天下午的时候我们的管理人员去墓园巡逻,发现您父母亲的墓地上忽然多了一束白色的小花,然后墓碑前还多了一顶帽子。那个花看起来挺新鲜的,不过我们昨天大年三十没开门,所以我们怀疑是有人翻进了墓园做了这些事,特地来找您问一下。”
路铮这下听懂了,潜台词就是:“是不是你来扫墓啦?关门的时候不要翻墙下不为例啊!”
不过……帽子?
拜最近血雨腥风的生活所赐,路铮本能地对这样饰品产生了一些特殊的敏感来。
“我没有去过。请问那个帽子长得什么样子?可以给我描述一下吗?”
“哦哦可以!”那边的管理人员听到这儿也很惊讶:“是那种圆形的,帽檐挺短的一圈,然后黑色的,叫什么来着?啊,对,渔夫帽!”
渔、夫、帽。
这三个字宛如一颗重磅炸弹响彻心头。
路铮感觉手心都在冒汗。
他敢肯定,出现在江省墓园里的那个人,绝对是阿直!
但是他是怎么从警方在省城的包围圈里逃脱的呢?火车、飞机统统都被监控了,那么,排除被仔细盘查的私家车,就只有长途大巴一种方式了!
想到这里,他迅速给魏雄风通了电话。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魏雄风听到这儿,喜出望外:“我联系一下江省的同事,看看他们那儿能不能调取到监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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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三,A省省城,下午五点半。
时间在路铮焦急的等待中一点点过去,终于,耿志忠带回了好消息。
“路,有线索了,根据大巴车司机的排查,有一名大巴车司机记得这个乘客曾经搭乘过自己驾驶的长途大巴,中间在泉和市附近下了车。我们根据墓园提供的时间节点,找到了曾经给芮承业卖过票的售票员,按照购票时间估计,芮承业很可能即将抵达省城!”
“这次行动你就别去了,路。”耿志忠话锋一转道:“在家休息一下,养足精神。”
路铮低低地回应了一声,挂断了电话,用手背捂住了眼睛,倒在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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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三,A省省城,下午六点。
一辆辆警车呼啸而过,向着城北奔去,很快,在长途客运站附近做好了准备,摆开了阵势。
长途客运站对面的城北公园东门口站着一对儿小情侣,一脸吃惊地看着面前的警车。
“天哪,亲爱的,这里出什么事情了?我从来没见到过这么多警车一起出动。”女孩有点害怕地说。
本来他俩是要来城北公园约会的。
如今一看这架势,似乎是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发生,为了安全起见,小情侣赶紧快步走开,远离了这片是非之地。
城北公园东门对面一条隐蔽的小巷子里,一个高瘦的男子套上了身上套头衫的帽子,神情莫测地看着面前呼啸而过的警车们,面色冰冷,咬破了自己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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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四,A省省城,下午三点。
昨晚的抓捕行动以失败告终,整个市局都充满了颓丧的气氛。动用了大半警力,在长途客运站附近守株待兔了整整一个晚上,都没见到任何一个长得像芮承业的人出现。
正当薛一维一脸郁闷地坐在办公室里整理材料的时候,门却忽然被敲响了。
“进来!”
走进来的是接待室负责接待的小李,他身边还陪伴着一个瘦小枯干的小老头,脸上的神情有些紧张,有些忐忑。
不知为何,薛一维觉得这个老伯看起来有几分眼熟。
“薛警官,这位老伯刚刚出现在接待室,说是有重要事情需要汇报,是关于省厅的路组长的。我没有路组长的联系方式,只好过来找您了。”
和路组长有关系?
薛一维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拉开面前的凳子:“老伯请坐。”
那个小老头坐下后,像是憋不住似的,有些急切的问道:“警官,你有小路的手机号吗?我没他电话,联系不上他,他人也不在家。”
薛一维这下就更糊涂了:“我有,你找他有什么急事吗?”
小老头点头如捣蒜:“有有有,您能帮我打个电话吗?就说卖煎饼的老周找他有事。”
第97章
此时的路铮,正坐在一条路边的长椅上,长椅的另一端坐着一个打扮很精致的男性。
不同于唐邵源那种整洁的精致,这个哥们的精致里带着一股挺浓的脂粉味儿,其实也挺好看的,就是配合他动不动就娇羞一笑的表情让人身上有些发麻。
“这个人啊——诶我还真的有点印象的喔。”娇羞男看着眼前的照片若有所思:“我当时觉得他还挺man的啦,就多看了几眼。”
路铮点了点头,追问道:“那你看到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吗?身边有没有别人?”
他手里拿着的正是从秦瀚父母亲那里取得的秦瀚近照。
虽然说没法进入芮承业连环杀人事件的专案组核心,但是路铮也没闲着,不在医院陪唐邵源的时候,就在外围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比如说现在。
虽然说根据DNA,警方已经锁定了芮承业作为导致秦瀚死亡的凶手,不过路铮还是觉得有一些地方说不通,如果说秦瀚是因为看到了芮承业的面容,好奇追问的话,那芮承业本人又为何会出现在葫芦街呢?他俩是如何搭上话的呢?
会不会……葫芦街和芮承业有某种联系?
按照这条可能的思路,他从当天晚上出现在酒吧的酒吧老板开始一个个的调查起,调查到今天已经是第三十个人了。
幸运的是,这人似乎对秦瀚印象颇深,听到追问后回忆了一下,翘着手指道:“这个我知道诶,当时好像bar里有两个人起了点冲突吧,然后我就看他上去劝架啦,一手就把那个找茬的给拉开了,哇,好帅喔,当时就想上去搭讪的,不过还没来得及行动,他就护着那个被找茬的人走了啦。”
被找茬的人?路铮心头一跳,赶紧问道:“你记得那人的样子吗?”
想了想,他觉得不够直接,干脆点着自己的脸:“是长我这样的吗?”
“哈?!”娇羞男显然是糊涂了,卡壳了一会儿:“我不知道额,那人戴着帽子呢,好怪吼,明明在屋里,明显就是在装酷啦……不过好像体型差不多你这样的吧,穿的是白衣服黑裤子,我还有点印象。”
戴帽子,白衣服,黑裤子。
路铮毫不费力地解码了——原来这就是秦瀚和阿直产生交集的方式!随后应该是在路上,秦瀚无意看到了阿直的脸,觉得奇怪,很可能还问了像“你和路铮什么关系”这样的问题,这样一来便有了后面悲剧的发生——
娇羞男还要回去上班,摆了摆手给了路铮一个飞吻,一步一扭摇曳生姿地走了,留下路铮一个人整理着思路。
直到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喂?一维?有什么事情吗?”路铮接起电话问道。
“路组长,是这样的,我们市局这里今天来了一个老伯,他自称是卖煎饼的周叔,说有重要的事情要亲自和你说。”
周叔?
这个熟悉的名字让路铮一时间有些出神,周叔在他的孙子周学海被捕之后就没有再出现在路铮家楼下卖煎饼,听楼下的大妈说周叔回老家了,后来也听说周叔回来了,只是路铮再也没有遇到过他。
“喂?小路,我是周叔。”电话那端传来了一个颤巍巍的声音:“我今天碰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我现在在百佳小区那里盘了个小店面做早餐生意,刚才在店门口看到一个长得和你一样的人领着一个小姑娘走了,小姑娘和我打了招呼,但是那个和你一模一样的人看到我的时候,就好像不认识一样,我不知道怎么的,觉得有点不对劲,就想打电话给你说说这事儿……”
路铮瞬间觉得一股寒意从头冷到脚。
“周叔,你认识那个小姑娘吗?”
“认识,是小区里的孩子,名字叫盼盼,她妈妈姓毕,是个老师,经常来我的店里买煎饼……”
名字叫盼盼。
妈妈姓毕,是个老师。
住在百佳小区。
这三条要素加在一起,实在是让路铮无法不联想到一个人,那就是耿志忠的女儿耿盼盼!
在这一秒钟,路铮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
那人不是他,长得和他一样,肯定是阿直。可是阿直为什么要带走盼盼呢?他想以盼盼为威胁做什么事情吗?
“谢谢你,周叔,你的线索很有用。”路铮深吸了一口气,赶紧和周叔道谢。
“哎,没事儿,你们赶紧忙吧。有用就好,也能给我家学海积点儿德……”
周学海被捕后因为犯罪情节恶劣被判处死刑,目前还未执行。
路铮放下电话之后赶紧拨通了耿志忠的电话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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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路铮赶到市局的时候,毕芸和耿志忠也刚好回来,毕芸脸色苍白,坐在凳子流泪,手里攥着一个小小的记忆卡。
耿老大看起来也是格外的颓唐,皱着眉一支接一支地抽烟,手里不断翻转抚摸着自己的手机。
路铮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如此焦虑不安。
“今天我和盼盼在家,中午吃完饭盼盼说想下楼去小区里的健身区和小伙伴玩,我就让她去了。”毕芸抹着泪说:“然后老耿回来了,我就出门去买菜,路上接到了盼盼的电话,她有一个儿童手机,平时给她联络我们用,盼盼在电话里说她去小区里的另一个小孩桃桃家里玩,我没有起疑心,就同意了,盼盼说她会吃晚饭之前回家。”
“刚刚接到你的电话之后我就给桃桃家里打了电话。”耿志忠愁云满面地吸着烟:“桃桃的爸妈说桃桃去奶奶那儿了,根本不在家。”
很明显,盼盼打电话来的时候,应该已经被郁直控制了,小姑娘平时被教得挺好的,一般不会轻易和陌生人走,很可能是郁直将自己伪装成路铮,以什么理由带走了她。
“盼盼打来的电话内容,嫂子还记得吗?”路铮听到这里心情也是又急又气。
“我带来了行车记录仪里的记忆卡。”毕芸擦干眼泪递过来一个小东西:“当时开着车,所以我是免提的,应该听得比较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