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留痕(93)
上课不认真听讲,动不动就开小差。
下课又爱多管闲事,总是打抱不平。
作业还老是拖到最后一天才肯动笔。
就比如现在,他刚质问完,他哥就又摆出了那副要他小命的表情:“太多了,周记好烦,我根本没有那么多事情好记……”
“没有吗?我怎么觉得你生活很精彩呢?”郁直一脸嘲讽:“上周和村口王二麻子打架了吧?上上周不是还偷偷溜去水库游泳被爸打了一顿?再往前一周好像还……”
“停停停你别说了。”郁正一脸羞耻:“我那是帮我们班李月教训一下王二麻子,谁叫他欺负人逼人家小姑娘和他处对象。”
“所以你这周就和李月出去吃冰淇淋了?”郁直脸一拉:“单独和一个女生一起出去?”
郁正一脸不解:“她请我吃不用我付钱,我为啥不去?”
郁直死死地盯着他老哥的脸,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点早恋的心虚。
郁正坦荡荡地看回来,忽然嘿嘿一笑把脸凑近,瞪大了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一二三开始!看谁先眨眼!”
郁直:……靠!
他要放弃治疗了,他老哥这辈子的心智年龄可能都无法超过五岁了……
不过想想,早恋就早恋吧,他这里抓着他学习,别影响考大学就行。
至于谈恋爱嘛,这辈子他就看着点儿他老哥,只要别当什么劳什子警察,别和男的搞不清楚——
标准一降再降,郁直摇摇头,投入了自己面前只剩下一点点的暑假作业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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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如梭,一晃眼,郁家兄弟二人已经完成了高中学业,走出了高考的考场。
“阿直!”
刚出校门,郁直就看到自家老哥隔着一条马路在蹦蹦跳跳挥着手。
好傻,丢死人了……
嘴上嫌弃,脚上步子还是加快了。
他一出现,郁正就殷勤百倍地拎过了他的文具袋:“来来来,这个沉我来拎。”
郁直看了看他手里的那个里面只有铅笔钢笔橡皮准考证的笔袋,忍下了吐槽的心情,赏了他哥一对大白眼:“愣着干嘛,快回家,别在外面丢人了。”
郁正也不恼,见他回话,开心地露出一口白牙,脸上的酒窝蹦出来,看起来阳光灿烂毫无烦恼:“太好了,你不生我气啦?我跟你说,现在可是太平年代,当警察而已,哪里有那么多危险,再说了,你老哥我可是要走技术路线的,靠大脑不是靠四肢,坐办公室的专家,不用出去和人家小毛贼拼死拼活的……”
郁直一时间有点语塞:傻老哥啊,这年代可不像你想象的那么太平……
上辈子要不是你还算有点智商,早就被你的亲老弟给炸成烟花了。
本来高考前郁正忽然找到他说自己想考警校的时候,郁直反应特别激烈:
“你当什么不好,偏偏要做警察!”
郁正很是不解:“当警察有什么不好啊,我觉得超酷的。”
郁直一时说不上话来。
他也没法开口,难道和郁正说你上辈子当了警察,结果咱俩二十来年的第一次见面就是相杀吗?
没道理,这辈子他一路顺遂,和那些毁了他人生的混球也不会有什么交集,这样的情景自然不会发生了……
然而他心里依然是很讨厌警察这个职业,还试图从工作危险这个角度上来拉拢郁水生和翠萍。
结果郁水生和翠萍都觉得郁正的理想简直太优秀了!全力支持!我大儿终于知道上进了!好棒棒!
郁直气急败坏,一个月没和郁正说话。
往常基本对他百依百顺的郁正这次却异乎寻常的坚持,两个人的冷战一直持续到了郁正报完志愿为止。
木已成舟,再生气也没什么意义。
郁直叹了口气看了看他没心没肺的老哥。
算了,警察……就警察吧。别和男人谈恋爱就行……
这个是最低标准了,坚决不能退缩!
兄弟俩在郁直的满腹心思中回到了家,这几年郁水生事业小有所成,在乡里开了一个小小的修理店铺,生意不错,翠萍不擅长与人交往,不过做菜手艺不错,在店铺门口推了个小车卖煎饼,一家人日子过得也是有滋有味,还住上了公寓楼。
一回家,郁正就神秘兮兮地把郁直拖进了屋。
“阿直,快来看,我这儿有个好东西。”
这句话十几年来郁直已经听了无数遍,都快耳朵生茧了。
郁正的好东西,反正不是吃的,就是玩的,当然大部分都是些甜食零嘴儿什么的,毫无新意。
只是这次他拿出来了一个小包,打开一看,是一叠百元大钞,还有些零零碎碎的小额钞票,目测得有个小一千。
“你从哪儿来的钱?”郁直一脸震惊,郁水生夫妇虽然生活无忧,但是毕竟家里养着两个大小伙子,对他们的零用钱一直都有限制,肯定攒不下这么多的。
“我打工挣的!”郁正一脸骄傲:“寒假我在李月她家杂货铺帮忙卖货算账挣的钱,一直攒到现在才有了这么多。”
李月?
郁直听到了一个耳熟的名字,瞬间不爽:“你在跟李月谈恋爱?”
“想什么呢。”郁正听他这么一说,皱着脸反驳:“你咋满脑子都是谈恋爱,人家李月说我们是好朋友。”
郁直想到李月那个小姑娘每次见到他哥脸红红的羞涩样儿,在心里给她掬了一把辛酸泪。
“对了!我还没说完呢,咱们暑假一起出去玩吧!带上爸妈,怎么样?”郁正捏着自己的小钱包,特别财大气粗的说。
“爸妈能跟你一起出去才见鬼。他俩都是宅精灵。”郁直吐槽道:“去哪儿?”
郁水生和翠萍夫妇都是残疾人,出门在外不方便,性格也内向,大概率不会和他们一起去的,加上郁正就这么点儿资金,根本不够四个人花,也就他自己傻不拉几对物价没有概念,觉得一千块是老多的钱。
最后果然,出门旅游的只有郁正和郁直两兄弟。
随着火车越来越接近目的地,郁直的心情也变得难以形容了起来。
无他,不知道……是不是天意,郁正竟然选择了A省的省城。
看着第一次坐上火车出省,兴奋得摇头晃脑,什么都不知道的老哥,郁直在心底叹了口气看向了窗外。
既然……命运让他回到这里,就让他在这里和前世的那些执念做最后的告别吧。
游览完A省省城的几个知名景点,两人坐在路边长凳上歇脚。
郁正坐在那儿手里拿着一个煎饼果子,正啃得有滋有味:“哎,A省的东西真的好好吃,那个卖煎饼的周大爷人真好,只是说了几句话,就多给了这么多料,等我毕业了,要么就来这儿当警察吧!”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郁直的手指情不自禁地抽了一下:“你跟谁都能聊到一起去,他看你顺眼当然给你多料,你看排在咱们前面的那个大哥,就只有薄薄的一块。”
说到这儿,他眯起眼睛,忽然起身:“哥,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啊?”
还没等郁正反应过来,郁直就急匆匆地离开了。
他上辈子在省城神出鬼没那么多日子,对于这座城市的各种角落都了如指掌,只见他迅速地找到了一个监控覆盖范围外的公共电话亭,进去先后拨了两个号码。
“喂您好,我有重大案情……是的……涉嫌毒品买卖……不,我不能透露个人信息……”
挂上听筒后,他又拨通了另一个电话号码。
“您好,是永宁大河镇一中吗?我有关于你们学校霍雪松老师的事情需要举报……”
随即他小心翼翼地擦掉电话听筒上的指纹,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迈着轻松的脚步,郁直回到了那条路边的长凳时,然而此时那条长凳上却空空如也,一包煎饼果子放在上面,还散发着热气。
人呢?!
郁直心里忽然一道冰水泼过,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惶恐!
他那个傻老哥,说好了等他那肯定是会等着的,如今这个年纪他们俩又没有手机,郁正去哪儿了?怎么不见了?是被坏人拐走了吗?
郁直急的两眼发黑,勉强吸了几口气冷静下来,这时才听到了身后一条小巷子里似乎传来了他老哥的声音。
“……碰到这种人,先跑,自己安全了再报警,你比他们金贵多啦……”
“……哎!我当然就是未来的好警察啦,再过两个月就要去刑警学院报道了呢……”
郁正考完试自我感觉良好,已经吹了快一个星期的牛了,这个内容,这个声音,不是他哥还能是谁。
“喂!你又在搞什么?说都不说一声就走了?”郁直气势汹汹地冲进小巷子,看到他哥正在把一个小胖子从地上拉起来,地上还躺着两个染着黄毛的小流氓,正倒在地上呼痛。
“你又打架,我这才走了几分钟!”郁直气得鼻子都歪了。
见自己老弟又来兴师问罪,债多不愁的郁正脸皮超厚,笑嘻嘻地不当一回事,还跟那个小胖子说:“哎呀,这是我老弟,也是我的管家婆。”
小胖子颇为敬畏地看着两个人一模一样的脸:“你俩长得真像。”
“那必须啰。”郁正很得意:“不过我弟比我聪明多啦。唉,你腿疼不?我们把你送回去吧,快上来。”
郁直:……这爱揽事儿的破毛病怎么又犯了。
虽然不情愿,不过看郁正坚持,郁直也那他没办法,只好跟了上去。
郁正推着那小胖子的车,让小胖子坐在后座上,还背着他的书包,一路兴致勃勃的聊天,很快就到了那个小胖子的家,是一栋看起来就很高级的公寓楼。
小胖子脸颊羞红,接过书包结结巴巴的道谢,见双胞胎要走了,忽然三步两步窜上来:“师兄,你叫什么名字?”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我叫唐邵源!”
唐·邵·源。
这三个字如同雷击,灌入郁直的耳朵,他不敢置信地扭过头去,看着面前这个圆滚滚白胖胖的肉球。
卧槽……这是那个后来被他收拾了的唐邵源……?
这也差太多了吧,重名吗?
不管是不是重名,看着面前小胖子红红的脸,郁直本能地嗅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立刻拉着郁正,转身就走。
他老哥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老老实实地跟他走了,不过还是不省心地转过头,笑着冲那个小胖子告别:“我叫郁正!郁郁葱葱的郁,正直的正,我边上这个是正直的直——哎呦!”
郁直直接在他手臂上掐了一把。
郁正不解自己的弟弟有什么事要这么急着走开,胡乱冲身后摆了摆手:“有缘再见啊小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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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直在那次从A省省城回来后,危机感空前增强,即使到了S市,也保持着严防死守,每周查岗两次以上的频率,直到确认了郁正的舍友和篮球队的队友们都是笔直得不能再直的直男后,才渐渐放下心来。
他大学之前读书一直都非常不错,最后也以优秀的成绩考到了S大,不过上了大学之后他上辈子的金手指就不够用了,课业压力很大,随着时间的推移,去郁正他们学校的频率就下降了。
很快,两人都到了大四。
这天,郁正说他们校队有训练,郁直准备在训练后去找他哥吃个饭,检查一下他哥最近的学习生活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