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59(35)
“你滚开,谁要你在这儿假惺惺!”俞远在轮椅上将他猛得一推,推得他往旁边踉跄两步。
这一推让他骤然警觉:他是不是不应该进去。
如今俞念有了孩子,需要的是安全是保护,而不是自己这个情绪不稳、核反应堆一样的Alpha。
俞远没理会他,只着急地问:“大夫,我弟弟醒了吗?”
医生面色稍缓:“现在还没有,意识短暂缺失,不过很快就会醒的。”说着又瞥了眼肖默存,“现在胎儿的状况很不稳定,随时有流产的危险,所以大人和小孩都需要好好静养,千万不能再受什么刺激。”
肖默存攥着满手心的汗,到底抑制不住Alpha护佑伴侣跟孩子的本能,低声道:“那我等他醒了再进去看他。”
轮椅上的俞远抬头狠狠将他一瞪:“你还有脸进去看他?虎毒还不食子,难道你想害死他、害死自己的孩子?”
几公尺外的肖默存被人戳中了痛处,全身肌肉紧绷,几乎是脱口而出:“我以Alpha的身份发誓我不会再伤害他。”
字字发自肺腑,神情认真得只差拿刀将誓言刻到手臂上,俞远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底下最可笑的笑话。
“Alpha的身份很尊贵、很值钱吗?”他冷笑一声,“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除了脖子后面这个腺体你还有什么了不起的?要不是你这个Alpha,俞念过得比现在好一千倍、一万倍!这几年你伤他伤得已经够多了,今天又害得他差点儿流产,我们忍到今天实在是已经忍无可忍。从今往后请你离他远远的,他的病我们自己想办法,我俞远但凡还有一口气在就不可能让你再靠近他!”
斩钉截铁,掷地有声。
三年来俞远无数次后悔当初的错误决定,今晚不过是给了他最后一击,让他铁了心带自己的弟弟脱离苦海。
肖默存嘴唇动了动,想为自己辩解却又拟不出适当的措辞。
一切只能怪他自己。他的疯狂、他的暴戾只差毫厘便摧毁了一切,包括这份命运为二人准备的惊喜。
属于一个Alpha与一个Beta的,难得的惊喜。
所以俞远的话一点也没有错。
他缄默半晌,再抬起头眼睛里遍布血丝,语气却不容反驳,仍带着Alpha的天生威严:“我可以跟他保持距离,但我必须确认他安然无恙。”
俞远两手将轮椅倏地转了个方向,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鼻中冷冷地哼了一下:“只要你离他远远的,他就好得很。”
漆黑的夜没有月亮,中心医院几个字在走廊窗外亮着红光,远远照在玻璃上,显出许多黯然。
“你不用这样。”肖默存缓缓道,“他的病我比你更了解,由我来想办法最合适。”
俞远神情稍变,却仍斜着眼神扫他,似乎对他很不信任。
肖默存左手在西裤口袋里摸索了几下想拿烟,又猛得想起这里是病房外,慢慢将手拿了出来。
“这两年我一直在想办法。”他抬眼望向远处的红色标牌,“在找能帮他摆脱信息素依赖的办法。”
没有烟抽,他转而伸手摸向后颈。蛰伏的腺体像是一块疤,下面关押着随时想要肆虐的Alpha信息素。
它是属于俞念的,尽管肖默存从来没有这样说出口过,但他心里早已这样认定了,并且在用行动履行这句承诺。
它是属于俞念的,只要俞念需要,它就将一直属于俞念。
但他这个人却不必再属于俞念。他要离得远远的,再也不给自己伤害俞念的机会。
第30章 心肝宝贝
走廊里的高声争吵变为压低的对峙,又从对峙归于完全的寂静。
显然谈判的双方已经找到了折衷的办法令彼此都满意。
又过了一会儿,硬底皮鞋的脚步声响起,冷静下来的Alpha打定主意要离开此刻自己在这世上最牵挂的两个人,走到病房门口时忽然又停住了脚步。
俞远以为他这么快就要食言,全身的防御机制顷刻间齐齐打开,两手猛推椅轮挡到了他与门之间,警惕地望着他。
肖默存低头看了眼俞远,视线又慢慢移至紧闭的门锁,揉了揉眉心,最终后退了一步。
僵持数秒,俞远下巴一偏,示意他赶紧走。
肖默存也没有再尝试。
口袋里的烟盒隔着薄薄的衣料扎着皮肤,提醒他烟瘾犯了,应该到一个漆黑、寂静又空旷的地方,没有牵挂地点燃一支香烟。
他迈着沉稳的步子往外走,俞远就调转方向盯着他,像看穷凶极恶的犯人一样唯恐他反扑,一直看到他离开大厅门口才慢慢收回目光。
请佛容易送佛难,此刻的俞远只希望能把这尊佛尽快送走,越快越好。Alpha见不到自己怀孕的Beta有什么要紧的,孩子平平安安地生下来才最要紧。只要生出来了,找个机会让他们父子见上一面就算是个交待,其余的肖默存就不要再痴心妄想了。
治病、离婚,一切要一气呵成,因为谁也不知道阴晴不定的Alpha什么时候又会突然反悔。
虽然久坐轮椅风光不再,俞远的思维却还跟以前一样,习惯了居高临下,只站在自己的角度思考问题。
以前他觉得,两个穷人的命运有什么要紧的,一个生下来就不知道父母是谁的孤儿和一个没有腺体的Omega、一张不值钱的毕业证、一个破破烂烂的夜宵铺子,这都是无关紧要的东西,只有俞念的命才是最要紧的。
他想让肖默存出国就出国,想让肖默存回国就回国,对方不能反抗。
现在又是这样,他想让肖默存滚就滚,想让肖默存来就来,对方须得听从他的调派。
他觉得自己拿捏一个穷人是轻而易举的事,却忘了肖默存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穷学生。之所以数年来他一直得以随心所欲,只因手上有个最厉害的人质。
俞念。
只要有俞念在,肖默存就算再怎样气急败坏,最终还是得乖乖听话。
何况现在还多了一个尚未成形的小人儿当新的人质。
怀着小人质的大人质醒过来时,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
病房里,床头几枚紧急按钮和指示灯正亮着三种不同颜色的光,彼此作伴,相比之下倒是俞念更显得形单影只。
他躺在窄仄的病床上慢慢睁开眼,微弱的光线下映入眼帘的是突兀的白。一条薄棉被盖住身体,像是被机器用力洗过了太多次,颜色白得如同漂过。几面白墙框住了他身处的位置,涂刷得不够仔细,用手一摸似乎就能蹭下灰来。
完全的昏睡后是意识的混沌。俞念的身体感觉累极了,像是跑完了冗长单调的马拉松赛程,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
他下意识撑着床想坐起来,刚一用力小腹就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唔……”他低吟一声,捂着腹部跌了回去。
“你醒了?”仰靠在一边眯觉的俞远瞬间清醒,边把轮椅转换方向边喊,“医生说你现在不能随便乱动!”
俞念疼得皱起眉,循声慢慢转过脸见到自己的哥哥,不禁又是一愣,“哥?”
俞远伸手便把他牢牢地摁在了床上:“说了别动。”
“腰有点酸,想坐起来。”俞念的声音听上去还有些虚弱。
俞远急忙往前够着身体帮他把床摇起来,扶着他慢慢往上靠,又给他腰后塞了个大枕头。
视角终于平行,他这才看清了房间里的一切。
这是一间不算大的单人病房,放眼望去,房里只有一张床,一个人。俞远坐轮椅守着他,腿上还搭着一条淡蓝色的毯子,想来是准备就这么过夜,护工小慧不见踪影。
望着自己手背上多出来的输液管,俞念问:“我怎么会在医院?”
不等他开口喊渴,俞远便轮子一转,往放水杯的地方移去,“还能因为什么,你在家晕倒了。”
原来自己晕倒了……
他靠在床头,一下子回想起之前原本是跟丈夫在一起的。他们激烈地争吵,自己还没来得及将吃药的事解释清楚,也没有问清楚书上的秘密就昏了过去,当下着急地问:“是默存送我来医院的?他人呢?”
正在给他倒水的俞远两手一顿,转过头来一双眼睛恨恨地盯着他,气不打一处来:“你还问他做什么,打没挨够?”
俞念心口一窒,辩驳的话封在嗓子里出不来。
以前的肖默存会由得他打,现在的肖默存会吼他、推他,甚至打他。
这个Alpha陌生又危险,那样残暴疯狂,几乎丧失了人性。
这一次连他也没办法再为肖默存开脱。
虽然这一次吵架的根源在自己,是自己瞒着他吃了药,但他不敢这样替肖默存解释,那只会让哥哥更生气。况且,这一次自己的Alpha发疯的程度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像是要把他置于死地。
俞远端过水杯递给他,仍旧没有停止对肖默存的批判:“我以前一直以为他对你只是态度差,没有想到现在居然动起了手。他以为他是什么,Alpha就可以不把别人当人吗?何况你还是他的Beta!”
俞念双唇微颤,在一心为他打抱不平的哥哥面前哑口无言。
手背上的输液胶管像是直通心室,冰凉的液体顺着透明管子一滴接着一滴涌进身体,混进原本就算不上热的血液里,将四肢百骸都冻了个透彻。
除了腹部,背部的伤也在隐隐作痛,那是在书架上撞的。
当时肖默存力道大得像是要把他的骨头通通撞得散架,蛮力用上了十成十,一点儿也没有顾及他性命的意思。
见他不接,俞念将纸杯放在了床边的柜子上,“他连自己的Beta都手下不留情,你还想着他干什么?他今天能打你,明天就能打你们的孩子。你自己不怕死,总要顾及顾及肚子里的孩子吧。”
孩子?
他的肚子里……有孩子?
俞念顾不得疼,一下子撑着坐直:“哥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