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59(43)
“我怎么知道,你喊什么喊。”老头不满地瞪了他一眼,顿了顿又说,“不过我应该可以告诉你们他的名字,至于他目前在哪儿、怎么治好的我一概不知。”
周至捷听完后千恩万谢,跟肖默存一起站在老头身后像监工一样盯着老头慢吞吞地在电脑中检索。
“这个……?不是。”
“这个也不是。”
……
五分钟后,忐忑不安的两个人终于等来一句:“找到了,就是他。”
屏幕上是一条尚未点开的急诊就医记录,周至捷问:“怎么确定就是他?”
“你这个小医生……你以为Eβ10的Alpha跟萝卜白菜一样天天都能遇见吗?”老头回头瞥了他们一眼,“他当年来急诊治过腺体划伤,是我接收的。”
话音刚落,鼠标轻点两下,那条窄细的文字倏然变大,所有的资料像从屏幕里蹦出来一样,直观地呈现在他们眼前。
照片自然缺失,病人的名字却赫然在列。
齐承文。
听上去很文质彬彬的三个字。
在场其他几个人肩膀一塌,深深松了口气——
总算找到了。
可本应最兴奋的肖默存却像是瞬息间遭受了什么要命的打击,脸上骇然变色,浑身肌肉都霎时绷紧。
怎么会是他?
再望向那三个字,肖默存心脏巨震,煞白着脸一个音节也吐不出。
“怎么了默存?”周至捷察觉异样,转过头来奇怪地看着好友,就连老头都将椅子斜了过来。
“怎么了小伙子,你不信我?”
“你怕找不到他?”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肖默存的耳边却回响着阵阵嗡鸣,血液冰凉,手脚僵硬,只有一团墨铅似的黑云压在他心头,压得他喉间发紧,迟迟喘不过气来。
那团云不是别的,是绝望和屈辱。
就在这一时半刻间,他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像电影片段的飞速回播。他贫穷的童年,挑灯夜读的高中岁月,短暂快乐过的大学生活,在地下室挤一个床位的留学日子,回国后跟俞念结婚、每一次标记、每一次吵架。
最后是医生告诉他俞念有了他们的孩子,俞念又告诉他,孩子叫沐沐,男孩女孩都可以用。
周至捷眉头深蹙,推着他的肩膀问:“默存,你怎么了?脸色太难看了。”
“默存,肖默存——”
“肖默存你说话啊!”
到后来几乎是用吼的。
呆立许久后肖默存慢慢转身,目光在面前的三人身上打了个转,又转回了电脑屏幕。
“治不好了……”他嘴唇动了动。
周至捷将耳朵凑近:“你说什么?”
肖默存脸色惨淡至极,周身冒着彻骨寒意,“至捷,我治不好了。”
第37章 急转直下
周至捷周身一凛:“你胡说什么,为什么治不好,你怎么知道治不好?!”
肖默存牙关紧咬,绝望到了极点,竟是笑了。
“我认识他。”
尽管他永远不愿记起,但那个名字却像是用烙铁焊在他身上一样,绝不可能忘记。
“是谁?”周至捷迫不及待地问。
“是……”
说出那个称呼就像是要了他的命。
他喉间粘滞,脸部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了几下,太阳穴突突直跳,骨骼都似嘎吱作响,下一秒便像发力暴起的豹子——
砰!
忽然一拳重重砸在了桌上!
蛮力大如锤击,桌面的笔帽键盘倏地弹起又哗然落下,保温杯砰然倾倒,热水下一秒泼出一大片,水汽迅速蒸腾。
“哎!”老头腾一下站起来,飞快抢救起键盘鼠标,“你干什么!”
砰砰!
眨眼间又是狠命两下,肖默存目眦尽裂,手背上青筋暴起,这两拳竟生生将老旧掉漆的桌子砸出了一条裂纹!
巨响中三人霎时后退一步,每砸下一拳眼皮都倏地一跳!
就像是烟头进了火药桶,Alpha瞬间变得暴戾不堪,哗啦一下扫清桌面所有剩余的东西后怒目盯着前方,双手啪一下按住了电脑屏幕——
“肖默存你疯了?!”
闪电间周至捷抢上去玩儿命抱住了肖默存的肩,只觉得手下肌肉硬鼓似石。
“快来帮忙,把他按住!”他大喊一声,双手死命掐住了两边肩骨一刻也不敢松。
其余两人这才从震惊中反应过来,迅速上前制住两只胳膊,谁知Alpha奋力一挣,一老一少差点被他手肘击中。
“放开我!”肖默存朝两边怒吼,身体拼命挣扎,“放开我听见没有!”
声量大得几乎震碎药房的玻璃。
“别听他的,把他弄到椅子上!”三人使出吃奶的劲将他往后拖,半晌后终于将他稳在椅中。
“有没有镇定剂?!”
“啊?……啊?”做中间人的那位年轻大夫早已经慌了神,掐着肖默存的手臂不知所措地望着周至捷。
“我问你有没有镇定剂!快拿一支过来!”
“我来!!”老头将另一只手臂生生掰到椅后示意周至捷按死,接着三步奔到药柜前找到一针药剂,咬掉封口后麻利迅速地准确扎进Alpha的手臂。
推杆均匀前移,冰凉的液体瞬间冲入血液。
失控的Alpha起初还在死命反抗,背脊撞得椅背乓乓作响,两只脚像是下一秒就要冲出去一般急躁地在地上踏踩。几分钟后终于平静下来,眼皮无力地往下垂,额头却冒出一层豆大的汗珠,周身散发着浓烈的乌木味道,遮天蔽日的信息素压得其他三人小腿都快要抽筋。
兴奋狂悖的神经系统被大剂量的药物暂时管住,激荡的信息素四处寻找可能的出口,汗液、血液、腺体,奔逃着叫嚣着要出去。
五分钟后,肖默存不停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压在膝盖上的双手战栗不已。
周至捷也累得满头大汗,激烈对抗中小臂在桌角蹭出一条长长的伤痕,这么一会儿已经像小山脉一样红凸明显。
“肖默存?!”他压低声音喊了一声,企图唤回一个清醒的好友。
桌上、地上一片狼藉,热水变凉,沿着那条裂缝不断下淌,一滴滴砸到地上,跟Alpha的冷汗混到一起。
半晌后肖默存鼻翼翕张,抬起一双猩红的眼睛看他,裂开的嘴唇还在渗着血。
“至捷……”
这一声对好友的回应里,压着难堪、痛苦跟快要涨破胸腔的绝望。
—
在慈爱医院的药房大闹一场后,周至捷将肖默存带离了那里。
走前老头拦住他,说病人现在就像颗定时炸弹,随时有可能丧失理智,发病时根本不是他一个人能处理的。
但周至捷没听。
那人姓齐,二十多年前发病,一点儿也不难猜。
离开医院,没胆量再开车,两人就沿着陌生的街道往北一直走,没有目的地也没有时间限制,紧绷的神经慢慢松弛。
街上的车过了一辆又一辆,尾气扬尘飞屑,直至天色渐暗,肖默存才终于开口。
“至捷。”他声音黯哑,发型有几分凌乱。
“嗯。”周至捷回答得很收敛,只表示他在,他可以倾听。
又是半晌沉默,肖默存抬头望向被写字楼遮了大半的黄昏,像是望向自己光源渐熄的人生。
“那个人是我的生父。”话间颓然。
堵在嗓子里的短柄刀终于见了光,划得喉管血肉模糊。
身世就像是刻在他背上的耻辱录,一行又一行,鲜红的颜色狂放的字体,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地爬满了他整张背。
气温骤降,听到的每个字又都冒着寒意,周至捷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冷颤。
打火机轻响,肖默存在暮风里点了一根烟,夹在指间没有抽,凝神控制着那里抖动的幅度。
焦油味袅袅上浮,有些熏眼。
他说:“我见过他。”
在被迫认祖归宗后的第一个月,齐明鸿就带他去探过监。当时的齐承文与他隔着一道防弹玻璃,激动地拿起电话要跟他说话。肖默存没有理会,齐承文就开始对着玻璃用掌拍、用拳砸,震得整面隔离板和铁架都咣咣直晃,钢铐拍在玻璃上,响声尖锐刺耳。
在场其他犯人却像是习以为常,半点惊愕也不露,平静等待狱警前来制服。
“他在哪儿?”周至捷问。
肖默存抬起烟想抽一口,手指却仍在抖,不得不又放下去。
“在牢里,并且已经疯了。”他说。
指间的火星时明时灭,像他此刻突跳的神经。散落在脑中各处的记忆被一条线索串连起来,拼成了一个完整的故事。
二十七年前的某一天,永远前呼后拥的齐承文听腻了下面人的汇报,突发其想要去低调地巡视一家新开的门店,在街角偶遇了一位Omega。
身体交错,花香入鼻,从此爱得不可自拔。
谁知遇见也分先后,温柔可人的Omega早已有了未婚夫,说什么也不肯接受齐承文的追求,礼物通通原样退回,楚河汉界分得清清楚楚。
可齐承文是谁?
是Eβ10级的Alpha,还是齐家这所商业帝国的唯一继承人,心高气傲不可一世。
从来没有人能忤逆他的意思。
他想要的东西就要得到,得不到就要抢,抢不过甘愿毁掉。没过多久,Omega的未婚夫事业一败涂地,从金地大楼顶层一跃而下,鲜血溅在齐承文的座驾轮边。而Omega则在葬礼那一夜被齐承文绑到宾馆强 暴了一遍又一遍,最后犬齿刺入腺体,留下了一辈子的标记。
柔香、鲜血、偏执、疯狂。
最错的就是遇见那一刻。
一模一样的故事在两辈人身上翻新再上演,不同的只是肖默存为难的是一个爱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