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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远奇怪地盯着他:“难道连你自己也不知道?我以为你是故意瞒着我跟肖默存。”
“我……”
刚刚还冰凉的心脏瞬间被惊喜捂热,俞念苍白的脸颊蓦地蒸起一朵红晕来,焦急又有些羞怯地朝哥哥摇了摇头:“我……我不知道,你快告诉我!这里……”他幸福又腼腆地指了指被子下的腹腔,“真的有孩子了?”
话到最后一句时音量骤降。他毕竟只有二十四岁,说起孕育胎儿的事多少觉得有些难以启齿,可一双眼睛却神采飞扬,期待地望着俞远,“你快告诉我啊哥……”
俞远却及不上他三分高兴,一点儿也不像是个要做舅舅的人。
他颇为无奈地跟神经大条的弟弟对视:“你也真是的,自己的身体这么不上心,孩子都已经在你肚子里待了整整10周了难道你就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俞念被训得一怔,低下头盯着那个单纯因为坐姿而隆起的被子,像是看到了什么最有趣的画面一般弯了嘴角,随即浅笑着点了点头:“我有感觉的。”
他右手轻轻按在上面,让被子一点点塌下去,将温暖捂在里头不肯让热气跑掉一点,眼睫垂着,眉间尽是温柔与欣喜。
10周了。
孩子已经足足10周了。
这10周里他并不是一点感觉也没有。有时嗜睡,有时腰酸,有时又恶心反胃,就连现在这一刻也仍旧觉得身体不适。
但他丝毫没有往怀孕这一点上想,毕竟这样的机率实在是不高。早在婚前检查时同为Beta的医生就曾经坦白地告诉过他,以他的体质想要怀孕并非易事,即便婚后再怎样悉心保养,孩子这件事也只能看缘分。
当时肖默存也在场,不耐烦地等着去加班,鞋掌催促似的往地上拍。听了医生的话后自己难忍失落,但他转头看向丈夫,发现对方正在回短信,脸上冷静得很,并没有出现任何能与遗憾挂钩的表情。
想到这里他抬起头,嘴唇咬出了一条浅痕,半分钟后才鼓起了勇气轻声问:“哥,默存知道了吗?”
说完又担心俞远生气,垂着眼一下下隔着被子缓慢地抚摸腹部。
他猜肖默存不知道。如果知道,丈夫应该不会不在这儿。
俞远果然表情一变:“你管他知不知道,难道你还指望跟他抱在一起感动得哭一场?我看他是把你的脑子打坏了!”
一句话将俞念说得脸颊一热,像是被人狠狠抽了一耳光。
他的确爱得卑微,爱得失了自我,但至亲的亲人措辞如此严厉地斥责仍难免让他难堪。他知道自己的脑子早就坏了,不是在今晚被打坏了,而是在遇见肖默存的那一堂课就彻头彻尾地坏了。坏到被最爱的人伤害身体还在帮他找借口,还在觉得是自己的错。
不该这样。
爱已者方能爱人,没有人会爱上一个没自尊、不自爱的人。
身体里像是有旗鼓相当的两方在角力。一方反复为他重映之前的情景,提醒他不久前的恐惧还在骨头里洇着,怒吼与拳头还在脑海里盘桓着未散;另一方却说肖默存作为孩子的父亲,无论如何都有权利知道孩子的存在。
思索良久,他怕冷般地将被子往上拉了拉,几乎盖到了下巴,隔了半晌才讷讷地问:“是不是你没让他知道?”
话说到一半,他端过水杯搁在掌心,低着头不再言语。
他不相信肖默存已经知道了,不相信肖默存会无动于衷。
俞远将头一转望向窗外,显得不屑一顾:“我可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拦着不让他知道。医生当着面说的,他听得一清二楚。不过知道了又怎么样,事实证明他根本不在乎,看都懒得看你一眼就走了。”
俞念呼吸一滞,一颗心疼得揪了起来,双手捧着纸杯畏寒似的饮了一大口温水。
不会的,他的Alpha不会这样的。
即便丈夫不喜欢自己,也没有道理不喜欢自己腹中的孩子。
这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也是肖默存一直渴望拥有的、真正的亲人。无论他多薄情冷漠,多讨厌信息素绑架,也该明白孩子是无辜的。
怔了片刻,他摇了摇头,话说得急促:“不是不在乎,他是……他是有事要忙,你也知道他工作是很多的,他——”
“俞念!”
俞远大声喝止他:“我看你真的是被他把脑子打坏了,事实摆在眼前你还在替他找借口,难道非要他当面说出口不要你跟孩子了你才死心?”
俞念心脏骤然紧缩,忙不跌捧起水杯往唇边送,谁知喝得太急,下一秒便大声地呛咳起来。
“咳咳!咳咳咳——!”
“好了好了。”俞远慌忙过去帮他顺气,接过他手中的杯子放到一边,“你别激动,我话说得重了。但我是怕你继续执迷不悟,想让你快点儿清醒,明白吗?”
俞念僵着身子靠回床头,右手覆在腹部的位置,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掌下湿了一块,是刚才不小心泼出来的水,摸上去很潮。
俞远抽出两张纸递给他,让他擦一擦打湿的地方。
他接了过来,手下重复着机械的动作,心里也潮湿一片。
哥哥说得对,他知道。
自己受了伤进了医院,又好不容易有了孩子,丈夫却在第一时间缺席。无论怎么想,这都不是一件合情合理的事。
即便丈夫不像自己这么喜欢小孩,可属于他的亲生孩子总该是喜欢、期待的吧。
为什么就连等他醒来,说上几句话也不肯?
他想来想去,觉得只有一个可能:肖默存还在生自己的气,为了药的事。
一想到这一层原因,俞念神采奕奕的双眼迅速黯淡下来,心中不知所措。
肖默存最恨自己骗他,还骗了这么多次,想来不会轻易原谅。
俞远手覆在他的手上揉了揉:“好了,先不要想了,现在当务之急是养好身体。至于以后,你什么也不用担心。孩子在你肚子里,那就是我们俞家的,肖默存在不在乎都无关紧要,把他平平安安地生下来才是最重要的。”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你知不知道,医生说胎儿的状况现在很不好,出血是流产的先兆,必须要小心再小心。所以接下来这段时间你要接着住院观察,不能再回家去了,明天就跟单位请长假吧,或者干脆辞了也行。”
“状况不好?”俞念立即紧张起来:“是哪里不好呢?是不是……”他想说是不是自己吃了一段时间药的缘故,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是不是因为我今天晕倒摔到宝宝了?”
“跟你有什么关系。”俞远皱起眉,“全是因为肖默存。要不是他整天虐待你,今天还对你动手,孩子哪会有什么事?”
所有的罪责都被一股脑儿推到了畜生行径的肖默存身上。
事实也的确如此。
要不是肖默存,他弟弟怎么可能会从一个无忧无虑的青年变成一个怀着孕却还在遭丈夫虐待的Beta,并且至今不肯回头。
因此这些话半句也没有错。
俞念不同哥哥争辩。
但他心里自有一番思量。
床头灯打在他的脸上,柔和宁静、满怀希望却又忧心忡忡。
静了半晌,俞远以为他在想以后,替他摇下床后宽慰了几句便转身去休息了。
房间里灯光一熄,俞念表情松弛下来,心里幽幽叹了口气。
黑暗中他静静躺在床上,低垂着眉眼安抚腹中的孩子:宝宝乖,你是爸爸的心肝宝贝,爸爸是喜欢你的,只是有事先回家去了,明天就会来看你。到时候见到他不用害怕,他会跟我一样爱你。
第31章 错误开端
或许是今天一天情绪大起大落,受了惊吓却又欢喜得过了头,这个晚上俞念睡得一点也不安稳。
他一时梦见肖默存用脚踩他、拿手狠狠掐他的脖子,一时又梦见肖默存在学校食堂排队帮他买饭,彼此亲密无间,从来没有过嫌隙。
梦的顺序与现实正好相反,到了后半夜,梦里的他已经回到了彼此初遇的时候。
那一天是个周五,朦朦胧胧的云遮着洛城大学上方那片晴空,宿舍门外的走廊一大早便开始吵吵嚷嚷,儿子爸爸的乱叫一气。
俞念被男生宿舍的高分贝吵醒,不情不愿地一睁眼——
时间居然已经八点半!
他飞速起床洗漱一番后冲出门去,背包里空荡荡的一本书晃来晃去,外套扣子都扣错一颗。一边跑一边想,这下惨了,从宿舍到教学楼骑车也要十分钟,况且自己还没车,真是时也命也,活该自己做不成讲义气的好兄弟。
一阵风一样的刮到教室外,他喘着粗气凑在门缝看。好家伙,满满当当全是人,还几乎全是人高马大的Alpha,真不知道自己这位弱不禁风的Omega好朋友是怎么在这个系里安身立命的。
里面的课已经开始,偏偏后门还没开。
无可奈何之下他只能硬着头皮推开前门,佝着身体溜边儿,妄图找到一个中间偏后的位置,只求无风无浪地熬过这一个小时。
“同学,你迟到了。”
讲台那边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
俞念踮着的脚尖一顿,从台阶转过身去见到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生,一对深邃的眼眸正直视着自己。彼此刚一对上眼神他就目光一闪,尴尬得舌头打架:“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老师!我马上找个位置坐下。”
悲催的是后面几排竟然已经没有什么空位了,要知道大学课堂里最后的位置总是最抢手。俞念不敢再回头看,只敢拿余光瞟着四周,发现所有学生都忍笑看着他。
难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还是他这样猫着腰走来走去的特别有趣……
“坐这儿吧。”
讲台上的人又发话了。他脖子僵硬地转过头,又对上老师那双让人过目不忘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