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式居民楼最高就七层,白清竹在顶楼。
这边的房子当时建造的时候,顶楼是有一个户外的露台的,没有封顶,面积也挺大,可以当做一个空中花园。
白清竹笑着说道:“嗯,在七楼。我取好东西了,这就下来。”
“那我们等你。”余故里笑着说。
“姨姨越越等你!”余清越叽叽喳喳的说。
白清竹挂点电话,看着手机屏幕,又看了眼不知为什么显得十分昏暗压抑的室内,忽然伸手打开了灯。
暖黄的灯光亮起的一瞬间,黑暗顿时被驱逐在了所有隐秘的角落里。
她眯了眯眼睛,重新看了眼室内。
旧书页已经全部泛黄,她留着的所有余故里的习题本和书籍也都有了十分浓郁的岁月痕迹,即便保存的再完好,也还有一股挥之不去的旧书味。
照片中稚嫩的笑颜仍像是盛开的花朵,然而照片周圈泛起的黄,和已经开始褪色的表面却让那些回忆永远被留在了曾经,取而代之的,是屋外摧残的白雪,和楼下车边正在等着她下去的人。
眉眼如初,岁月如故,好似什么都不曾变过。
书本虽然变旧,可人却依然如新,刷洗了所有遗憾的过往与曾经,带着崭新的鲜活,也重新让她从那些刻在了骨子里的悲痛与哀思中彻底抽离,也重新让她找到了一个避风港与归处。
这个归处有两个人和一只狗,名字叫做家。
这也是她穷尽一生的想得而不可得,在曾经,有个小姑娘把这一切捧在手心,小心翼翼的交给她,在现在,有个女人同样毫不犹豫的陪伴着她。
白清竹将文件收起,拉下电闸,第一次笑着离开了这间盛满了回忆的屋子。
*
“都拿到啦?”余故里冷的在原地不停的跺脚。
越越还是不能久站,白清竹下来之前,余故里就已经把她的小轮椅从后面搬了下来,这会儿只能寂寞的跺一只脚。
闻言她像是个小跟屁虫似的跟着嚷嚷:“都拿到啦?都拿到啦?”
“拿到了。”白清竹笑着捏了捏余清越的鼻尖,冰凉。
然而小朋友脸上却还有两坨刚睡醒的红,仔细看眼神也还是飘得,不说话的时候就像是个小呆瓜,显然还没完全醒神。
“那走吧!”余故里重新钻回车上,感受到熟悉的暖风瞬间松了口气,说道:“冻死我了。”
白清竹心里一软,看着余故里红红的鼻尖,说道:“怎么不在车上等?”
余故里看了她一眼,弯着唇笑了笑,“你猜呢。”
白清竹的手一顿,抿抿唇,把目光挪开了些,低声说:“我猜不到。”
余故里酝酿了老半天,也没敢说什么太浪的话,到最后也就规规矩矩的一句:“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闻言,白清竹果然欲语还休的看了她一眼。
余故里把脸扭到了窗户外面,心想自己这简直是……怂的不能行了。
撩人的话说出去了半截,后半截愣是没续上。
白瞎了一个大好时机。
白清竹却没勉强她说明,只缓缓应了个‘嗯’。
车子缓缓驶向主路,余故里看着看着窗外的风景,惊讶的发现这里居然和她们家只相隔了几个小区的距离,甚至在一条主干道上,两个小区遥遥相望,如果不是中间隔着不少后期兴建的小高层,恐怕拿个望远镜就可以直接看到她们家小区的行人。
“这房子你是什么时候买的啊?”余故里下意识的问。
白清竹余光看了她一眼,“不记得了……挺多年了吧。”
“哦……”余故里点头点的一波三转,尾音也拖得老长。
福利院到的很快。
过了高峰期,又不是什么节假日,一上主干道就几乎没什么车了。
车辆再一次停在福利院门前的时候,心情却和第一次来的时候大不相同了。
门口已经等了七八个人,两两三三的分散着,或站或坐,沉默不语的有,闷头抽烟的有,来回不停走路观望的也有。
应该是和白清竹已经约好见面的时间了。
余故里忽然有些无奈。
不论是什么事,永远都是真心换真心这么一条路才能自始至终走得通,如果一开始就存了另类的心思,那就不能怪对方翻脸,这本来就是个公平的买卖。
现在后悔、着急、焦虑……这些人早干什么去了。
那边的几人看到白清竹的车来的时候,就已经不约而同的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小白。”为首的男人摸了摸口袋,拿出来一看却只有一盒烟,又讪讪的收了回去。
白清竹扫了人群一眼,目光又落在了后方院子里面玩闹的孩子的脸上,沉默了一瞬说:“进去说吧。”
“好好好,这位……”那人迟疑了一下。
“她姓余。”白清竹说道,顺手扶了一下余故里的胳膊,毫不在意的把人直接划拉到了自己阵营,也不看刚才说话那人,冲着余故里说:“你去大厅等我,我谈完事就出来。”
“好。”余故里没拒绝,跟在一行人身后,推着越越进去了。
越越不是第一次来福利院了,因此一点的不习惯都没有。
余故里把提前准备好要送给孩子们的礼物拿了出来,整整齐齐的用小推车推了进去。
白清竹和那些人一起进了办公室里。
“妈妈,姨姨去做什么了?”余清越直到办公室的门关上,才仰起小脸问了问。
余故里摇了摇头,一边给孩子们分发道具,一边说道:“姨姨有事要忙,我们等等她……你去教小朋友们画画吧,教她们一些小技巧和小干货,还记得什么是小干货吗?”
“记得的。”余清越点点头,兴高采烈的融入了孩子群。
期间余故里收到了很多小朋友们投喂的礼物,大多数是一些自己做的小手工——千纸鹤、小青蛙,爱心等等,也偶尔有给她糖果的。
她照单全都收了下来,挨个记了名字放在了箱子里。
余故里自己拿了张纸和笔,百无聊赖的写写画画,以为要在这里等很久,可事实上,也不过半个小时左右的功夫,办公室的大门就被打开了。
气氛十分低迷。
白清竹是率先出来的,身后隔了很长一段距离,才出来了第二个人。
进去的时候,带上白清竹一共九个,出来的时候,却只有三个。
不论屋里那些人是因为什么,可此情此景让人看着还是有点心凉。
余故里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办公室的门被打开的刹那,大厅内的孩子们就齐齐的安静了一瞬,说话的声音直接降低了好几个分贝。
余清越警觉的抬起头,手中的蜡笔被她放在桌子上,眼巴巴的看向了余故里,却没有动。
那边即便压低了声音,从她这里也能听得到。
先前有过一面之缘的老人颤巍巍的拄着拐杖站在白清竹的身侧,双眼十分浑浊,一手抓着白清竹的手说:“以后你还常回来吗?”
“会的。”白清竹笑了笑,不着痕迹的避开了话锋:“总要回来祭拜一下故人。”
余故里心里清楚,白清竹没提及福利院,就是不打算常来这里了。
最欢迎她的人不在了,剩下的这些人全都别有居心,即便这一次忍让了,之后也不会改太多。
毕竟她就像是一个守着巨大宝藏,却没有反抗能力的小孩子,而这些人就是许久没见过荤腥的饿狼,忍得了一时,忍不了一世。
老人似乎还想再努力争取些什么,低着头的模样显得有些可怜,“以后,还来给孩子们检查身体吗?”
白清竹僵了僵。
余故里脸上礼貌性的微笑也停了,下意识看了眼屋里一张张懵懂的脸。
不管老人是无心还是有意,他都在用这些孩子绑架白清竹。
半晌,余故里抿着唇,将目光挪向窗外,狠狠地望向了窗外的白雪。
雪极白,可雪化后的水却是污浊不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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