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梨垂了垂眉,没法否认这一点。
小楚默默站起些身子来,唐梨的黑色外套披在她身上,显得略微有些宽大了,乍一眼,像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可是姐姐对我很好啊,至少目前来说,她是值得信任的吧?你明明也很喜欢她,而且看起来比我还要喜欢她。”
小楚托着下颌,提议说:“或许我们可以告诉她关于镜范的一些消息?”
楚迟思说:“不可以。”
她声音很平静,也很淡然,只是在无数被压抑的记忆与情感下,藏着那么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你这么喜欢她,为什么不肯信任她?”
小楚嘟了嘟嘴:“就像玩策略游戏一样嘛,与其和对手僵持着,不如赌一把,到最后——”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楚迟思打断了:
“CO1,你仔细想想,我已经把能试过的方法全部尝试了一遍,你可以算算我们能够成功的概率,你敢去赌吗?”
可能是语气太过于严厉,一下就激起了小楚的逆反心理。
她把小本子抱紧了点,声音也抬高了几分:“长大后的我,就这么胆小吗!”
天空似乎更加阴沉了一点,绵密的云遮盖住了阳光,那无边无垠的黑暗,似乎就要倾落到她们的身上。
“是的,我自私,我胆小,我无时无刻都不在后悔,如果在那一个瞬间我选择了死亡,而不是苟活下来,一切是不是都会更加不同?”
楚迟思的声音很轻,细雨落在她的发隙间,空中水汽弥漫,酝不开的浓重苦意。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这项技术到底意味着什么?”
她向小楚走近了几步,然后慢慢屈下膝盖,平视着对方。
那双与她相同的漆黑眼睛里,没有光芒,没有希望,只有荒凉与寂静,只有熵增的尽头。
平静地,长久地,
等待着自己的死亡。
“科研最缺少的就是时间。假如两个相似势力的其中一方,忽然获得了将近十几二十年额外的研发时间——”
楚迟思捧起小楚的面颊,认认真真地看向她,那双眼睛在笑,声音却好落寞:“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吗?”
“你背负的不仅仅只是你自己,而是整个北盟国的所有居民,千千万万的家庭,无数条鲜活灿烂的生命,所有平凡却又无比伟大,追逐着梦想的孩子,还有那个——”
“一直在找你的唐梨。”
小楚呆呆地看着对方,看着年长的自己垂下头,向自己笑了笑,没有之前的冷漠与杀意,
她的笑容其实很温柔,很温柔。
她虽然向自己笑着,可是她眼眶却很红,有泪水在里面一直打转,浸湿了长睫,却怎么都不肯落下。
“你敢去赌吗,用唐梨的性命作为赌注,去赌你自己那个虚无缥缈,极其微小的存活概率吗?”
一番话下来,小楚已经彻底被震住了,她眼眶也有点红,嗫嚅着说:“我…我不知道是这样。”
楚迟思直起身子来,苦笑了笑:“是啊,我们确实是镜范的创造者。”
“而它也将成为我们的坟墓。”
细雨逐渐变轻了,乌云却依旧凝聚在天际,像是烟头摁灭时留下的灰烬,混混沌沌,糅杂着将灭的火星。
楚迟思站在原地,身后却靠过来一个人,稍微依过来些许,轻轻咬上她的耳廓:
“说完了没?”
齿贝在耳廓厮磨着,一点点咬着边缘,舌尖舔舐过肌肤,有些麻,有些痒。
楚迟思垂着头,不敢去看唐梨的表情,低声回答:“说完了。”
“我有时候会怀疑,迟思你到底是记性好,还是记性差,刚说过的事情转眼就忘了个干干净净。”
唐梨耸了耸肩,嗓音淡淡的:“借用小楚之前说过的那句话,咱们要不要去床上吵一架?”
楚迟思:“……”
作者有话说:
楚迟思触发被动技能:疯狂翻旧账
唐梨触发主动技能:亲亲啃啃老婆
第68章
楚迟思僵了僵,没说话。
唐梨就站在身旁,她身形高挑,垂头时压落一小片阴影,柔柔覆在楚迟思肩膀上。
她没有说话,只是这样望过来。
楚迟思平生最怕的东西之一,就是唐梨这副可怜巴巴的表情,还有那双满是委屈的浅色眼瞳。
“唐梨……”
楚迟思踌躇着开口:“我……”
话刚说了一半,唐梨迅速打断了她:“我死都不会离婚的,你想都不要想。”
楚迟思被抢了话,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唐梨俯下身,将头压在她的肩膀上。
褐金长发簇簇垂落,发梢划过她衣衫,于阴暗处,折出零星微弱的光来。
“迟思。”她轻声喊。
一声又一声,喊了许多次。楚迟思每次都会回应,有时是淡淡的“嗯”,有时轻捏她的手心,有时会亲吻她的长发。
每一次都会回应,不会落下。
小楚没有意识到妻妻间的暗流涌动,她还在那里皱着眉头,疯狂翻着手里的小本子。
之前在洗手间时把本子弄散了,多亏唐梨帮着捡回来,排列整齐后,又全部钉了回去。
“你确定,你所有的方法都试过了吗?”
小楚哗啦啦翻着页,问道:“你没有试过关掉…嗯,保护机制,或者权限之类?”
楚迟思摇头:“早在镜范研发初期,我就签署过保密条款,其中核心代码与管理权限都经过了数层加密,不可以轻易解锁。”
她要考量,要顾虑得太多,同时也束缚了自己。小楚揉揉头,有些泄气:“你说的也是。”
小楚又回去翻本子了。
唐梨凑过来一点,眯了眯眼睫:“迟思,你们和唐弈棋签了什么保密条款?”
楚迟思考虑片刻,说:
“进科院前签了一份,镜范雏形机出来之后又签了一份,都是程序规定里的,要求也很合理。”
她这次没有隐瞒,很直白地解释:“大致是一些要保密的事项,还有危机处理程序之类的。”
北盟科院与北盟星政牵扯颇多,签保密条款也是常有的事情。唐梨很久之前也与上将签过一份,不过和楚迟思签署的这两份合约应该性质不太一样。
唐梨皱了皱眉,感觉自己可能会需要再脱离镜范一次,把唐弈棋办公室与她本人都掀个底朝天才行。
细雨停了半晌,隐约又有要重新开始下的趋势,也不知道天气函数随机到了什么数值,这么阴晴不定,反反复复的。
比起之前“硝烟四起”,“醋坛子炸裂”的情况,现在的旅馆房间要安静许多。
小楚陷入了挑战难题的状态,在小本子上写写画画好半天都没说话,楚迟思则是有些困倦地侧躺在床边,阖上了眼睛。
黑色背包被唐梨藏起来了,继续锁着迟思她也心疼,于是便解锁了手..铐,想让对方好好睡一会。
小楚平时话很多的,难得坐在书桌旁这么久没出声,唐梨踱步过去,她便仰头望过来。
那双眼睛一直都清清亮亮,黑玻璃珠子似的,像是能够看穿她,直接看到藏在心里最深处的秘密。
“姐姐。”
小楚转了转中性笔,“我有一些想法,关于镜范、你的存在、还有另一个我的。”
17岁楚迟思的社会经验与人际交往经验约等于零,可是在另一方面上,她却又敏锐准确地吓人。
“你曾经说过,你是个骗子,我不能轻易相信你对吗?”
小楚转着笔,眨了眨眼睛,“我之前误解了你的意思,但现在我已经明白了。”
唐梨笑了笑,半倚在桌面,抱起手臂来:“是吗,说说看?”
小楚翻着本子,递给她看:
“假如把当前局面比喻作一场国际象棋的残局,我是每次只能走一格的国王,那么你就是场上仅剩的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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