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迟思说:“我们本来就身处纹镜之中,无论做什么都与镜范相关。”
唐梨太了解楚迟思了,浑身上下都软乎乎的,就只有一张嘴最硬。
她忽视了楚迟思的狡辩,说:“你一直都想毁了镜范,可是为什么执意独自行动,还要故意避开我?”
【因为我的意识和镜范绑在一起,镜范被彻底毁灭的时候,我也会死】
唐梨一直都很敏锐。
她已经离答案很近了。
楚迟思喉咙很干,她刚想说些什么遮掩过去,与此同时,民政局外面忽然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叫声——
“有,有人受伤了!!”
那是一个NPC的声音,尖叫把几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也让楚迟思暗暗松了口气。
门口围着好多人,层层叠叠挡住了视线,唐梨心头一跳,忽地有些很不好的预感。
身后空空荡荡,之前还拽着自己衣服,一副可怜模样的小疯子不知道去哪里了。
唐梨迅速拨开人群,哪怕早有一点预感,还是被眼前的景象吓到了。
她脸色瞬间苍白:“迟思?!”
小疯子紧紧攥着那把刀刃,将其深深地没入肩膀,被拔出,又重新扎了进去。
血液汩汩涌出,霎时便浸透了衣衫,在地上四溢流淌开来,小疯子虚弱地跪在地上,却还在对唐梨笑。
她轻声说:“唐…唐梨……”
小疯子起码扎了自己十几刀,全在肩膀与锁骨附近的位置,衣物被撕裂开来,伤口狰狞无比,看着怵目惊心。
“迟思,你——”
唐梨动作比思绪还快,猛地便把那染血刀刃抢了过来,制止了小疯子进一步的动作。
她看着肩膀处反复的伤口,只觉得心被生锈的锔子割着,溢出干涩的血来:“你这是干什么?!”
小疯子面色苍白,唇瓣也毫无血色,她轻轻颤抖着,将唐梨抱在了怀里。
血液是滚烫的,她却是冰冷的,身体比羽毛好轻,吹拂过脖颈的呼吸,都好似沁着薄冰。
“唐…唐梨,”血液堵着口腔,模糊了字句,竟有一种错意的温柔,“唐梨,别走。”
小疯子拽着她的衣服,声音越来越轻,细线般缠着脖颈,“求你了,不要走。”
指尖滑落,落下几道血痕。
小疯子恳求般看着唐梨,漆黑眼瞳有一点点涣散,唇角有血珠溢出来,顺着下颌缓缓滑落,洇透了微敞的衣领。
她声音沙哑:“别走。”
唐梨说不出话来,慌乱、懊悔、自责、恐惧、焦虑等等情绪猛地袭来,摧枯拉朽般击垮了她最后一道防线。
眼前景象和上次循环重合了。
楚迟思倒在她怀里,那气血如握不住的沙粒,从指隙间飞快流走,每一秒都更加苍白,每一秒都更接近死亡。
她为什么没有考虑到,楚迟思经历了太多次循环,太多次的背叛与伤害,早就处于崩溃边缘,每分每秒都有伤害自己的可能。
“不走,我不走了。”
唐梨的声音在颤抖,手更是颤抖得厉害,她慢慢扯开小疯子肩膀上碎裂的布块,去查看那些扎出的伤口。
虽然血流得满身满地都是,看起来十分吓人,但伤口都集中在锁骨左右的位置,只扎到了肉里,避开了动脉。
她不会死,她不会死的。
唐梨自欺欺人般反复对自己说着这一句话,好半天才勉强缓过些神来。
她将怀中的人抱得更紧了些,呼吸里呛满了小疯子身上的血气,混着砂石,被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小疯子窝在唐梨怀里,长睫密密地垂落着,她一声不吭,乖乖巧巧的像是个白糯米团子。
她稍微仰起头来,目光落在唐梨身上。
那面颊上有着点点红晕,似浮在水面上的一片桃花瓣,露出一个苍白,却又灿烂的笑容来。
唐梨,她的唐梨。
果然还是在乎自己的。。
唐梨帮小疯子应急处理了一下伤口,血流减弱了许久,只不过再抬头看时,楚迟思和奚边岄两人都不见了。
别多想了,先稳定住迟思的状态。
唐梨想带小疯子去医院,可小疯子却摇摇头,神色有些疑惑:“虽然我不记得为什么了,但是9号区域不能去。”
之前推导楚迟思重置之后的路线时,唐梨也推出她必定去了9号区域,做了某些事情后,才起身前往7号。
9号区域到底有什么?对唐梨来说,这目前还是一个谜。
既然医院不能去,唐梨只好先带小疯子回了2号别墅,打电话喊来一堆私人医生处理伤口。
这一幕,有点似曾相识啊。
唐梨叹口气,她换了身干净的衣物,有些疲惫地坐在沙发上,摩挲着眉梢。
从奚边岄那里拿到手机后,她便从对方那里了解到了楚迟思完整的计划,包括“危机处理程序”的第三条。
迟思的意识,是和镜范绑定在一起的。
可这就形成了一个可怕的结果,不摧毁最后一台镜范,她们就没法定位到具体位置;可是如果镜范毁了,楚迟思也会死。
这是一个解不开的死局。
怪不得楚迟思铁了心要赶走她,原来她早在飞机失联那短短的几分钟之内,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命运。
不行不行,唐梨压着额心,回忆着每一个细节,肯定还是有解决方法的。
就算再怎么详尽的计划,真正实施起来的时候,肯定还是会有变数的。
楚迟思计划中的变数,会是什么?
唐梨正思忖着,房门忽地被人推开了,小疯子不顾私人医生们的劝阻,向她小步跑来。
“唐梨,唐梨。”
她穿着一身宽松的睡衣,黑发微乱,整个人看起来毛绒绒的,像那种养在家里的小动物,直扑到了唐梨的怀里。
“小心点,”唐梨被她吓了一跳,连忙叮嘱说,“迟思,你看着点伤口。”
小疯子依偎在她怀里,墨色长发蹭过肩颈,柔软而又冰冷,指尖悄悄挪动着,攥紧了唐梨的衣服。
“唐梨,”她枕在肩膀上,气息贴着耳侧,熨开一阵温热触感,“不要走,也不要离开我。”
这并不是一个问句,而是执拗,倔强,充满了占有欲的陈述。
小疯子用整间别墅,锁死的窗户与门,甚至还有自己的身体,精心地构建出了一座牢笼,想要将她的唐梨困在里面。
唐梨愿意被她困一辈子。
只不过,不是在这里。不是在这个正逐渐逼近极限,由数据构建而出,没有“未来”,只有“现在”的虚拟世界里。
医生们煲好了药汤,瓷碗里装着深棕色的液体,看得小疯子直皱眉。
“一点小伤而已,”小疯子据理力争,“我不要喝药,太苦了。”
唐梨劝她说:“喝一点吧,这样好得更快些。”
她端起小碗来,用瓷匙勺起一勺药汤,将腾腾雾气吹散,然后放在自己唇边,试了试温度。
应该刚刚好可以喝了。
喝药是一回事,唐梨喂自己喝药又是另一回事了,小疯子缩在沙发上,犹豫片刻,还是慢吞吞靠了过来。
药汤将唇瓣烫得微红,棕色药汤一点点被汲走,小疯子皱着眉,硬着头皮把药汤咽了下去。
唐梨又递过来一匙:“来。”
“药汤很苦,”小疯子蹙紧眉心,声音小小的,“只是一点小伤而已,根本不用喝药。”
小碗被放回茶几上,瓷匙撞到边侧,发出“叮哐”一声轻响,像冰块晃动的声音,也像轮船轰然撞上冰川。
“这不是小伤。”唐梨说。
唐梨难得这么严肃,小疯子顿了顿,偏头看向自己肩膀的层叠纱布,有些不解:“确实只是小伤。”
她补充说:“一点都不疼。”
唐梨的目光逐渐沉下来,攥紧了指节,沉默许久之后,才倏地松开:“迟思。”
“伤口就是伤口,没有大与小的区别。迟思,你不能习惯性地去伤害自己,拿自己的身体当做武器,当做筹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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