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鸽沉默一会,认真看她美貌可怜的主子,由衷笑了:“姑娘真勇敢。”
她去掰崔缇怎么都不肯松开的手,摊开她掌心,看到她手掌攥红的指甲印和被踩了几脚的绣花鞋,泪噙在眼眶:“下次咱们不和她们打了,好不好?”
崔缇蓦地抬起头,声音干涩:“你也觉得我没用?”
“没有,白鸽没有那样想!”
“不会有下次了。”
她踉跄地拄着竹杖起身:“以后我护着你,你是我的人,谁都不能欺负你。”
她一番话感动得白鸽为
她死都觉得值了,心绪崩溃,抱着崔缇爆哭:“呜呜呜,她们打我打得好疼,崔三太坏了!”
崔黛跑去南院打人的事瞒不过家里人,西宁伯夫人听闻此事斥了女儿几句,斥责的中心围绕着“传出去对你名声不好”、“正在议亲的节骨眼,不能徒生是非”云云。
她心偏偏得西宁伯都看不过去,然而看不过去,日子也只能这样过。
他不喜欢长女。
这一天里他无数次地想:若崔缇不是瞎子就好了,得了宰相夫人称赞,也能为她寻门好的亲事。
他扼腕叹息:“给那边送药过去,虎毒不食子。”
崔黛住了声。
西宁伯夫人像被踩了痛脚的猫:“我生了她,还欠了她?你说我毒?我怀她时她见天折磨我,头胎差点丧了命,生出来是个好的也罢,可她是个瞎子。
“你觉得有瞎女儿丢人,我是看见她就来气,怎么着,十八年不闻不问,这时候想做慈父,你脑袋被门缝挤了?”
一顿挤兑,挤兑得西宁伯吹胡子瞪眼,干脆如往常不再管内宅事。
“真是被你爹气死了!”
西宁伯离开后她向幼女抱怨。
崔黛喜滋滋看完热闹,心思转动:“母亲,咱们给南院那位说门亲事怎样?早点嫁出去,省得爹娘再为她起口角。”
“说亲?”
儿女婚事自然由爹娘做主,西宁伯夫人才是府里真正管事的,她压根没想过为崔缇说亲。
“有人要吗?”
“试试不就知道了,这是能把烫手山芋扔出去的好机会,您想,宰相夫人都夸崔缇好,其他家的贵妇哪还能说不好?
“这人啊,生下来不完全是全须全尾,西京总有人家的儿子是瞎子、瘸子、聋子,天残配天残,谁也别嫌弃谁。”
这话入了西宁伯夫人的心。
儿女婚事能操作好,崔家再出一位京官也未可知。
当日,十八年没踏足小院的西宁伯夫人,领着一名上了年纪的女画师站到崔缇面前。
得到画像,放下疗伤药一句话不说走了。
白鸽眼里的希望一寸寸破灭,天知道她看到夫人驾临小院时有多兴奋。
姑娘毕竟是夫人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亲骨肉,同为女儿,不说手心手背,幼女没有分寸凶蛮成性殴打长姐,这放在哪家都要重罚。
但姑娘一句安慰都没听到,一句交代都没有得到。
崔缇捏着药瓶,指节泛白。
“姑娘,夫人这是何意?不会是——”
白鸽捂着嘴:这时候想起为姑娘画画像,不会是想为姑娘说亲罢!
崔三刚打了人,夫人就来了。
她心里直敲小鼓,怎么想怎么不安。
白瓷瓶跌落破碎,伴着白鸽的惊呼不解声,崔缇淡笑:“真是的,她又要为我说亲了。”!
第6章 会惦记
“姑娘?”
白鸽见过她明媚的笑,欢愉的笑,很少见她轻轻淡淡默默在心坎流泪的笑。
看到这样的崔缇她蓦的想起一事,以前姑娘是不庆生的,后来想开了,这才在她劝导下开始过生。
想不开的那些年每到生辰姑娘会格外安静,你和她说话,她唇边也是噙着淡淡的笑。
和现在一模一样。
她自动忽略崔缇口中的“又”,只当姑娘难过极了,在说胡话。
三姑娘打了她家姑娘,夫人问一句都懒得,遑论公道?真要说亲能为姑娘说怎么一门亲?
之前她盼着姑娘早日出嫁离开这人情冷漠的西宁伯府,可出嫁就一定好吗?
白鸽愁眉不展。
为姑娘的命运,为自己的命运,感到深深的无力怅然。
崔缇又在‘望’着窗外发呆。
这回白鸽什么都没问,什么都没说,转身找事情做。
她闲不住,她怕太闲了想东想西杞人忧天,影响姑娘的心情。
西宁伯夫人是名极具行动力的女人,拿到画像她首先放出为女儿择夫家的风声,看在宰相夫人盛赞的份上,真有几家慕名而来。
赵家嫡次子,年十六,双耳失聪,父亲是五品官。
钱家庶子,年十九,瘸腿,有过一房妾室。
孙家嫡幼子,年十五,独眼,父亲乃从四品谏议大夫,长兄为前科榜眼,官宦人家出身,年少尤好女色。
各家的夫人陆续登门,看过画像,眼目带出几分惊艳。
目盲不要紧,他们家的孩子也不是十全十美,重要的是好品行,本本分分,为妻忠贞。
崔缇的外貌她们是喜欢的,柔柔弱弱,不媚俗,不卑怯。
一个瞎子能养出一身出众气质,她们称赞西宁伯夫人教女有方,赞得人面上火辣辣的。
送走后来的孙夫人,回房看着几家递来的名帖,她犯起难来。
三位夫人最满意崔缇的要数孙夫人,因为崔缇生得美,完全符合幼子对美人的苛刻要求。
西宁伯夫人拿起孙家名帖,右手又拾起赵家的帖子,两相权衡,犹豫不决。
孙郎君父兄皆在朝为官,可她找人打听
了,孙家这位郎君好亵玩女子,秉性不太端正。
赵家嫡次子相对来说好一些,唯独长相不大好,莫说配崔缇,就是配崔缇身边的白鸽都不够格。
赵夫人待她也没孙夫人热络。
崔缇是长女,长女高嫁才符合西京嫁女的习俗。
大的嫁得好,小的方能往高门第里挑,否则做姐姐的嫁得不如妹妹,外人要戳当娘的脊梁骨。
西宁伯夫人私心里做下决定,决定刚下,她看着崔缇的画像陷入沉思。
这个女儿,起初她也是爱她的,得知怀有身孕她很开心,不管怀着的是男是女,她都期待小家伙的降生。
然这孩子天生和她不对付,害她吃了数月苦,生产的那天险些要了她的命,她难产,大出血,拼了命带她来到这世间,却是个天生有缺的。
她的女儿是瞎子。
婆母恼她,夫君怨她,未出嫁的小姑子嘲讽她,话里话外说这孩子是祸胎。
难听的话听太多,她很难再做一个怀有慈心的母亲。
扪心自问,她是恨她的。
生下崔缇她不仅没能母凭女贵,反倒伤了元气,导致她第二个孩子生来孱弱。
十几年来她会不自觉想起早夭的次女,她没法爱这在母腹中就和她结仇的长女。
于是所有的爱给了崔黛,她的小女儿。
“罢了。”
她放下赵家递来的名帖,顷刻间做出抉择。
“中了!中了!”
裴家前来报讯的下人一溜烟跑进院门:“夫人!郎君中了,陛下钦点的状元!”
裴夫人早起心都是悬着的,听到这话提着的心安稳落回原地:“好,好,快把喜饼拿出来,分发出去。”
赶在后头报喜的官差得了赏,各个眉开眼笑。
却说高中状元的裴宣,她是凭真才实学考中的头名,但在殿试这一关她过得并不容易。
陛下看完考卷当众提问要人回答,后心血来潮想看她的左手字,看完左手字,端坐龙椅盯了她很久。
久到裴宣忍不住怀疑哪里出了问题,是她字写得不妥,还是女扮男装参加科举一事泄露?
她目不斜视,克制着没去看位列百官之
首的宰相爹。
好在状元的名头还是落在她头上。
有惊无险。
“状元郎气韵高华,我这探花都被你比下去了,和你跨马同行,有珠玉在前,西京的小娘子们哪还看得着我这朵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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