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副孩子气,‘窦清月’笑而不语。
大雪茫茫,西京少见飞鸟,郊外的红梅开了一树树,冷香味沁鼻,这时节在家坐不住的世家子弟兴冲冲往外跑。
踏雪寻梅,堆雪人,打雪仗,领略冬日盛景,纵使什么都不敢,只在雪地里你追我赶再热出一脑门汗,也是难得的趣味。
适逢年关将至,宫里的帝皇都放了假,朝臣们在家烹酒,要么隔三差五举办文会。
附庸风雅的人不少。
裴宣简在帝心,前程锦绣,是以每有闲暇常有人前来邀约,崔缇不爱拘着她,只要求她遵守一点:在外不准贪杯。
她很是介意某人醉态迷离的模样被外人瞧见,外人多瞧一眼,比她少吃一斤肉还难受。
崔缇这日又在兔房发呆。
兔房的管事毕恭毕敬走上前,双手捧着做好的毛茸茸:“少夫人,您要的东西做好了。”
“这么快?”
管事笑得憨厚:“不敢要少夫人久等。”
崔缇不教人白做工,每人赏了五两银子。
却说她特意交代众人赶制的‘毛茸茸’,是一顶极其可爱的帽子,有着两只长而软的兔耳,有以假乱真之效。
虽说她这要求哪哪都透着古怪,可她甚得人心,别苑里的下人不分男女待她格外尊崇。
况且,只是模样奇怪的帽子罢了,以少夫人如今在府里的地位,莫说长着兔耳朵的毛茸茸,便是长着驴耳朵的帽子,也都使得!
崔缇眼睛看不见,但光靠一双手也能摸出这帽子是她想要的。
她很不好意思教旁人瞧见她戴这么一顶帽子,于是只在内室里偷偷戴。
“棠棠,你瞧着怎么样?”
白棠笑得小脸红扑扑:“少夫人戴这帽子,好看!”
号钟和绕梁也齐声夸好看。
崔缇得了这帽子便有些爱不释手,闲了就爱摸摸那下垂的假兔耳,只是不敢要裴宣看见,免得认为她有什么奇奇怪怪的癖好。
“她出去了吗?”
“出去了!”
不等她言语,白棠贴心地献上一顶全新的兔毛帽。
却说走出别苑门的裴宣早就发现枕边人近日举止古怪,和以前比起来,更像是盼着她出门交际。
这很不对劲。
她为此愁得睡不安生。
试想用了八辈子才追到心上人,成婚不到一年缇缇便待她冷淡,饶是转世的仙人也扛不住这份深深的惆怅。
她转过身,想一探究竟。
门子见她去而又返,心里纳闷。
一路走来,下人们收到眼色不敢声张。
还没走到她们的卧房,隔着门就听到一阵欢声笑语,裴宣眉眼低垂,心坎冒出些许酸涩。
看罢,她不在家,她家娘子竟喜成这般模样。
她咬咬牙,压下那点子不好与外人道的委屈,悄悄推开门。
第59章 雪满怀
婢子们围在一块七嘴八舌,白棠笑得五官乱飞,非要给崔缇再加一条短短的兔尾巴,号钟在一旁嗔她,绕梁没忍住一巴掌拍在她肩膀,房间里气氛融洽。
崔缇摸着她的假兔耳,眉眼弯弯:“你就胡说罢,看我罚不罚你?”
白棠伺候她时间久了,仗着不是亲生胜似亲生的姐妹情分,根本不怕她,只面上佯作怕,捂着脑袋作势乱窜,一边跑一边促狭道:“哎呀哎呀,我的帽子,我的兔耳朵呢!”
号钟绕梁噗嗤一声笑出来,崔缇也红了脸。
她这癖好来得突然,不敢教外人知道,省得再传出一些风言风语,譬如“裴少夫人有恋兔癖,好好的人偏要多出两只耳朵”。
这样的话不好听,对裴家名声也不好。
于是躲在屋里偷着乐,她身边的婢子性情都是极好的,更忠心,崔缇感动她们的理解,也给她们私下置办了兔装行头。
一屋子的人笑着、闹着,没一个瞅见站在珠帘外的裴宣。
珠帘挡着视线,看不大清明,裴宣伸手撩起帘子,所见之景象教她呆愣当场!
姣、姣姣?
长长的兔耳,雪白的兔装,除了少一根短尾巴,像极千百年前的兔精少女。
裴宣眼睛微微湿润,心底动容,不由猜测:娘子这是想起来了?
她心潮澎湃,倏地却听号钟一声惊呼:“郎君?!”
房间里很快陷入一团乱。
白棠手忙脚乱地替少夫人摘下兔毛帽,约莫是太慌乱,兔耳朵缠住崔缇脖颈,怎么也取不下来,她急得脑门出汗。
号钟、绕梁没敢躲藏地扑通跪地,一副甘心受罚的乖顺。
乱过之后,又是令人啼笑皆非的死寂。
崔缇小脸一会白一会红,下唇被咬得死死的,她低着头,不敢看裴宣的眼,更不敢想见到这幕的行光会不会觉得她奇奇怪怪。
她局促地想哭。
白棠抢先道:“郎、郎君,是奴怂恿少夫人,要罚,郎君就罚奴婢罢!”
她们争先抢着挨罚,崔缇心有不忍,缓缓抬起头去看本该出门交际的‘夫君’,眼圈红红:“是我的主意,和她们无关。”
裴宣被她们主仆四人的‘凛然义气’弄得哭笑不得:“我是哪门子的恶人不成?起来,快起来。”
走近了,她为崔缇解开缠在脖颈的两只兔耳朵,还真别说,这耳朵是怪长的,她轻轻捏了捏,软软的,毛茸茸的。
崔缇小脸爆红,脑袋顶羞得都要冒烟。
“你们先下去。”
白棠看了眼明显心思不在这的少夫人,迟疑地退出去,号钟、绕梁紧随其后。
迷迷瞪瞪出门,经走廊的冷风一吹,后知后觉觉出羞臊——嗐!怎么就被看见了呢?
是啊,怎么就被行光看见了呢?
崔缇很是难为情。
放过兔耳和兔帽,裴宣玩味地欣赏崔缇身上的那套兔装:“娘子穿这一身,还怪好看。”
“……”
崔缇当即捂脸,拿后背对着她。
“我说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眼下崔缇只想让她忘记方才见到的一切。
看她还是不信,裴宣将兔帽戴在自己头上:“娘子,你看我戴着如何?”
她把玩那两条兔耳朵,玩得不亦可乎。
崔缇忍着羞赧回头,想笑还一味憋着。裴宣身量高,文弱纤瘦,适合扮演成精的青竹,不适合当兔子,兔子都是稍稍圆润点好看,哪有又大只又瘦弱的?
看她笑了,裴宣灵机一动:“娘子,不如我们来演一演仙君和兔精的初相逢?”
初相逢?
崔缇俏脸一热:“你不是要出门么?”
“不去了。”
“……”
她说风就是雨,兴致勃勃,甚而隔着门喊了下人来,差人去宋府传话。
一应的流程走完,裴宣有了大把时光:“娘子?”
莫名其妙的,崔缇生出搬出石头砸自己脚的错觉。
心上人是大昭最年轻的状元郎,文采风流,借着她的好文采,崔缇‘看’尽深情浪漫的话本,旁的无需提,单单‘仙君和兔精’的八世轮回就写了满满几百页。
而初相逢……
崔缇腹诽裴宣醉翁之意不在酒。
文曲星与兔精的‘初相逢’是仙君在一面镜子里见到刚巧化形成人的少女。
文稿里是如此描述的:“却见白光忽起,皎兔变作十四、五岁的女孩,眼神纯真,发黑如墨,肌肤白如雪,占尽天地四方造化之神奇,初起身,怯意犹存,她隐约感知到外来人的窥探,轻声问:是谁在看我?四围静默,唯有草动、风声。”
那是二人的‘初见’。
崔缇记得很清楚,甚至记得看这段时难以平静的心潮。
她瞥了裴宣一眼,转身就要逃,被人一把搂住腰。 。
窗外大雪纷飞,家家户户为新的一年忙得热火朝天。
书房,崔缇浑身筋骨酥。软,拿笔的力气都没有,裴宣握着她的手带她写春联。
“写好了贴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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