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癖(67)
都是她自找的,她从前自以为是惯了,以为萧桐不过她人生中一个过客,萧桐走了,还有张桐、李桐、王桐来替代,谁知道萧桐是她的心脏,心脏都可以替换,可萧桐不行,换了萧桐,俞轻寒的人生都被打乱了,日子根本没法过,只有萧桐能让她心安。
要么说人都有些贱性呢,俞轻寒苦笑,人在时不珍惜,人走了才懊悔。
俞轻寒就这样乱七八糟想了一夜,萧桐倒没她那么多心思,她现在心里压根就没有俞轻寒了,除了俞轻寒的死缠烂打让她头疼,其余她根本不在乎,靠着车厢迷迷糊糊也睡了一夜,不足以抵消所有疲惫,好歹能撑一会儿了,只是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又是俞轻寒,让她未免有些不快。
“醒了?先喝口水吧。”俞轻寒手上拿着已经拧开的矿泉水,“刚才我看了,这节车厢的热水自来水都空了,没办法,你要饿了就先吃两口压缩饼干垫垫,下一站我已经让人送了吃的过来……”
“不用。”萧桐挥开俞轻寒递过来的水,拉开自己的旅行包拉链从里面找东西。
整洁惯了的人,连背包都是整整齐齐的,每一样东西都用密封袋装好,贴了标签,想拿什么一目了然。
“你是要先漱口吧?”俞轻寒恍然大悟,赶紧又拿出了漱口水,“这车上水泄不通,你就先讲究一下,用漱口水吧,等下了车到了酒店就好了,到时候再好好清洗休整一下。”
俞轻寒刚要给萧桐拧开漱口水的瓶盖子,萧桐也从背包里拿出了一瓶来,“不劳您费心,我自己有。”
说完萧桐漱了口,又拿了几张纸巾,吐了漱口水,找了个空的密封袋出来,把纸巾扔进去,又用一次性消毒湿纸巾擦了脸,把湿纸巾也扔进去,才把密封袋封好,确认了两遍袋子不漏之后,把它叠整齐放进背包外侧的防水夹层里。
她做这一切时淡然自若,只当俞轻寒不存在,完事后又看向窗外欣赏风景,俞轻寒手上东西举了半天,悻悻又放回自己的包里,嗫嗫地道:“那些东西都是新的,我没用过,你不用这么嫌弃。”
这种完全弱势的姿态,可真不像俞轻寒。
萧桐只是看窗外。
火车隆隆地开了一个白天,又一个夜晚,半夜十二点多的时候,总算到达目的地,下车时萧桐冻得一哆嗦,赶紧拉好了羽绒服的拉锁。
俞轻寒也跟着挤下车,站在萧桐旁边感慨,“十几年没回来了,连上榕县这么个小地方都翻天覆地了。”
这里的确变了很多,曾经垃圾遍地治安混乱的小火车站经过一番改造翻修,顶高篷亮,大块的大理石地砖晃着明亮的吊灯,到处都有穿着制服的执勤警察站岗巡逻,到哪儿坐公交、到哪儿打的、酒店往哪儿走都有标示牌标得清清楚楚,萧桐下车一阵恍惚,还以为自己下错了站,认认真真确认了好几遍,确定是上榕站,这才放心。
已经过了十二点,这天已是除夕,上榕不比江禹,这时候路上漆黑一片,除了火车站旁边几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和小餐馆,以及等着拉客的几辆的士,车上基本上见不到什么人。
火车上干什么都不方便,萧桐二十多个小时水米未进,饥肠辘辘,当务之急是找饭馆填肚子,旁边倒是有几家小餐馆,可是店里面那几张已经黑得发亮的桌子和摆在路边连个罩子都没有的菜码就已经让萧桐望而却步,她想了想,转进旁边的便利店,买了一袋压缩饼干、一瓶矿泉水,顺便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
出租车还没停稳,萧桐就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进去,她本意不想和陌生人坐一排,可她更不想和俞轻寒坐一排,而以俞轻寒死皮赖脸的架势,她一定会挤上车。
萧桐太累,没心情嘲讽俞轻寒,她一心只想快点去酒店洗澡睡觉。
果不其然,俞轻寒厚脸皮跟上了车,萧桐撑着头,报了个地点,只让司机快点开。
萧桐再怎么省钱也不敢住五十块钱一晚的私人小旅馆,她定的是上榕唯一一家星级酒店的标间,这会儿是过年边上,上榕又没有什么旅游景点,住的人应该不多,可萧桐没想到的是过年期间上榕县搞了个什么国际冬泳比赛,周边又只有这么一家说得过去的酒店,于是房间就被订满了。
不过她是这家连锁酒店的金卡会员,前台免费帮她升级成了豪华套房,这是最后一间,所以俞轻寒再去问的时候,漂亮的前台小姐明显愣了一下,“二位不是一起的么?”
“不是。”萧桐答得干脆。
“抱歉这位小姐。”前台小姐彬彬有礼地给俞轻寒鞠躬,“刚才萧小姐订的这间房是本酒店的最后一间,您看您是不是……”
“萧桐……”俞轻寒可怜巴巴地看萧桐。
萧桐眼皮都没抬,只跟走过来帮她拿行李的侍应生道:“麻烦带我去房间。”
“好的,萧小姐您这边请,请小心台阶。”
“……”俞轻寒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萧桐消失在电梯门后面。
萧桐不管俞轻寒晚上怎么解决住宿问题,她洗漱上床,一夜好梦。
作者有话要说: 萧桐绝对是我写过的所有文里,最痴情也最绝情的受,没有之一。
第81章 新年快乐
实际俞轻寒哪也没去,她就在酒店门口守了一夜, 她自认十分了解萧桐的个性, 认定了萧桐会心软,其实并没有, 萧桐第二天早上才出来,完全不理俞轻寒。
俞轻寒眼神黯淡一下, 打起精神追上萧桐, 问萧桐今天准备去什么地方。
萧桐只当没听见她说话, 低头看手机,跟着导航上了一辆公交车,俞轻寒也挤了上去,车子摇摇晃晃一路往前开, 直到终点站萧桐才下车,又按照导航指示, 拐过几个弯, 终于停在一个墓园前。
说是墓园, 其实没人看守,就跟野地差不多,平常来的人就不多, 今天年三十,阖家团圆的大好日子, 更没人会来这儿找晦气了,又是冬天,别说人, 连鸟雀都看不到一只。
刚下过雪,道路泥泞,萧桐换了橡胶靴子,如履平地。俞轻寒就没那么轻松了,深一脚浅一脚,一双小牛皮的马丁靴沾满泥巴。
进了墓园,俞轻寒大概把全部精力都用来关注脚下,比起之前安静很多,一路上一句话也没有,直到萧桐停在某块墓碑前,俞轻寒也跟着停下。
墓碑比萧桐想象中的新一些,碑上贴了一张黑白照片,是萧桐的奶奶,周围大多是拱起的坟包,她奶奶这里用石砖水泥砌了一下,显得气派一些,墓碑前还放了一束菊花,花还新鲜开着,明显是刚放的。
萧桐十几年前的记忆还在,她奶奶当年的坟也不过是个土包而已,萧桐转头看俞轻寒。
俞轻寒陪着笑解释:“当年我们走了之后,我找了个人每年替我们来祭拜奶奶,有一年雨水多,那人跟我说好多坟都被冲了,于是我让人把奶奶的坟重新修了一下,看起来那人还挺守信用,这花应该也是他买的。”
“谢谢,费用你列给我,之后我打到你账上。”
“你非得跟我分得这么清么?当年奶奶对我很好,就当是我对她一点心意不行么?”
“我奶奶一生不占别人一针一线,她泉下有知也不会接受的。”
“萧桐,大过年的你也非得气我么?”
萧桐哂笑,“我跟你说事实,你只当我在气你。”
俞轻寒赌气:“费用我记不清了,你想跟我划清界限你就自己算吧!”
“也行。”萧桐应道。
萧桐在墓园停留的时间并不长,她把奶奶的墓擦了一遍,才对着墓碑给她奶奶鞠了一躬,“奶奶,这么多年没来看您,您一定生我气了。
嘿嘿,您一定想,真是白疼我那么大了。
大过年的您就别生气啦,以前我不是怂么,连来看您一眼都怕,您放心,从今天开始,我一定经常来看您,大假小假大节小节一个不落,直到您烦我为止。
好啦,大过年的,我不打扰您过年了,改天再来。”
萧桐说完就走了,没提自己不在的这十二年一个字。她这十二年过得窝窝囊囊的,不想说出来让她奶奶也跟着一块儿窝囊。
俞轻寒也跟着给萧桐她奶奶鞠了一躬,“奶奶,从前是我混球,您放心,从今天起我对萧桐有一点不好,您老就上来亲自把我带下去!”说完又连鞠了几躬,才踉踉跄跄跟上萧桐离开的步伐。
萧桐出墓园时遇见一人,她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
“景行?好巧。”
景行手里捧着一束花,看到萧桐,也有点惊讶,“的确巧,我还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
“离家那么多年了,也该回来看看。”萧桐微笑,“这大过年的,你来这儿做什么?”
“我来……”景行苦笑了一下,“我本来是想替你来看看你奶奶,没想到正好迎面碰上你了。”景行看到萧桐身后跟着的俞轻寒,不由冷哼一声,“还有她。”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已经去看过奶奶了,你不必再去一次。”萧桐笑道,“好久不见了,一起喝一杯?”
“好啊,正好我的车停在外面。”景行看看手里的花,“可是这个怎么办?”
萧桐回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俞轻寒,“那就拜托你把花带给我奶奶了?”
“……”俞轻寒神情阴翳,站在那儿半天没动,最后才把景行手里的花抢过来,“……好!”
她抢了花,又艰难地转回去,原路返回,深一脚浅一脚重新走向墓园深处。
萧桐笑笑对景行道:“走吧。”
景行眼神在她们身上来回跑,不敢确定她们之间的关系,直到上了车才问萧桐:“你们和好了?”
“怎么可能。”萧桐荒唐笑道,“一个人在同一个坑里跌倒一次就已经够傻了,我在那个坑里跌倒了无数次,花费半条命才爬上来,现在还往里跳?我又不是傻子。”
景行迟疑着问:“那俞轻寒现在……”
“死缠烂打呗。”萧桐撑着下巴看窗外,“随她去吧。”
景行不再追问。
一路无话。
景行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也会和萧桐无话可说。
上榕县适合喝一杯的地方不多,好在景行回来得比萧桐稍勤快一些,知道靠近广场的街角有一家不错的咖啡厅,是一对颇为小资的夫妻开的,过年也营业。
景行要了杯黑咖啡,萧桐不爱喝咖啡,要了杯热牛奶,不忘嘱咐年轻的老板娘多放糖。
咖啡和牛奶都上来之后,景行才问:“你最近好么?”
“凑合。”萧桐喝了口牛奶,仍觉不甜,把景行盘子里的方糖也加进自己的牛奶里,“等和中设解了约,我就真正自由了。”
“违约金不是小数目,要帮忙就跟我说,别客气。”
“放心吧。”萧桐笑道。
景行心不在焉地搅着杯子里的咖啡,两人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早在两个月以前,景行已经知道,萧桐就是自己当年见死不救的那个女孩,而萧桐也早已景行是当年的目击者。
懊悔自责于事无补,很长一段时间,景行都无法面对自己,更无法面对萧桐——她最虚伪阴暗的那一面在萧桐面前简直无所遁形。所以景行和萧桐这几个月基本算是断了联系。
绝望和放弃很简单,就像景行,之前再怎么喜欢萧桐,得知真相后,在萧桐面前除了尴尬羞愧难堪之外就再没办法想其他了,当初那些爱恋自然也畏缩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