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苍白的额头青筋浮现,一缕血迹自唇边溢出,李瀛低下头,殷红的,粘稠的鲜血从嘴唇滴落在雪里。
红的的像极了朱砂。
眼前风云变幻,宫中恍惚又有高楼冲天而起。
手中长剑跌落,李瀛跟着跌坐在地,目光痴痴望着前方。
“来人,快请太医去江山殿!!”
今日小年,云清辞罚了仇人,喜事一桩,决定彻底解决和李瀛之间的遗留问题,大功一件。
他回到宫里,让御膳房做了一大桌的好菜,最后一次吃了宫中御菜。
然后他将银喜与金欢叫来身边,问:“若我与陛下和离,你们可要跟我走?”
两人齐齐吃了一惊:“君后……”
“日后便不再是君后。”云清辞语气平静,道:“你二人我是用惯了的,若是随我离开,日后月例还与宫中一样,若是不与我离开,那便让柳先生给你们在宫里安排个活计。”
金欢和银喜对视一眼,齐齐跪了下去:“奴才愿追随君后。”
云清辞跋扈是跋扈,但对身边人却并不苛刻,只要没大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过去了。
事实上,在刚进宫的时候,他的名声还是很好的,和天子琴瑟和鸣,对下人也是温和宽待。
因为前世对他影响过深,云清辞几乎都快忘记了,自己在与李瀛刚成婚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了。
他也不是,一开始就偏激张狂惹人厌恶惧怕的。
但已经不重要了。
云清辞宽下了凤袍,换上了一件夹棉白衣,坐在桌案边提笔写了一封和离书,命人送去江山殿之后,又让金欢银喜仔细将朝阳宫打扫干净,然后让人准备了马车。
小年夜,他准备回家与父兄一起过。
备车的人问他:“回家探亲,不准备仪驾么?”
“不需要。”云清辞笑了一下,那备车之人微微一愣,见他一脸温良干净,恍惚还以为回到了第一年帝后大婚的时候。
在他发现李瀛重生之后,后者便不再限制他出宫,这大大便利了云清辞,不需要等到对方同意再行离开。
车辙碾过积雪,缓缓行出了禁城东门。
云清辞闭了一下眼睛,重重地吸了口气,将身后琐事皆数抛下。
李瀛,江湖不见。
李瀛正在昏迷不醒,太医诊脉说是郁结于心,还有头风症似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长此以往,只怕精神会出现错乱。
他开了药,又为天子扎了针,嘱咐不可再行刺激,柳自如连连点头。
暗道此事要与君后说一下,陛下身有异样,他应当会心软一些。
又想起天子昏迷前特别嘱咐,不要再去麻烦君后。
正纠结着,那边就有人呈来了一个盒子:“君后让送来的,说给陛下。”
难道君后已经知道了陛下昏迷一事?!
柳自如心中一喜,接过来便回到桌边,想着若是奇珍异药,便尽快熬了去,给陛下服下定能恢复过来。
盒子被打开,柳自如的心中咯噔了一下。
和离书。
君后送来了和离书。
也许是不想声张,他并未大张旗鼓,而是用盒子藏着,给彼此留了最后的体面。
柳自如合上了盖子。
云清辞回到家的时候,府中正是热热闹闹,云清辞抓住一人问了才知道,逢年过节是有人来了相府,拿了一堆画卷要与几个哥哥说媒。
他忍俊不禁,没有掺和这个热闹,自行回了偏僻小院。距离他上次回来没过多久,小院只需要稍作打扫便可住人,他回来并未带什么用品,反正家中吃穿住用一切都有。
云清辞紧着睡了回午觉。
昨日李瀛霸占了他的床,害他只能睡在偏房,那屋子小床也小,又没有地龙,点着炭火也没睡安稳。
这一觉,云清辞忽地做了个梦。
他梦到自己被困在一个巨大的地宫里,里面有金山银海,珠宝玉器,壁画雕刻精美异常。
他在里面来回地逛着,抬头可以看到顶上镶嵌的明珠连成一个星阵,不知是用了什么机关,时不时还会变换一下轨迹。
他晃啊晃,晃啊晃,就晃到了地宫中央的一个巨大盒子那里。
那盒子四周点着琉璃灯,里面烛火昏黄,云清辞好奇地朝那边凑过去,想看盒子里究竟装了什么,却忽然就被一叠声的轻唤喊醒。
“小辞,辞哥儿……云清辞!”
“父亲……”云清辞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便又困倦地合上,闷声道:“干嘛呀。”
“你怎么又回来了?”云相十分担忧:“可是又与陛下闹了什么别扭?”
“没有。”云清辞用力揉了揉眼睛,撑起身子坐起来,随手拨了一下睡的凌乱的长发,道:“我跟他和离了。”
“什么?!”
一个异口同声的什么,云清辞这才发现屋内还站着三哥云清玦,他抿了抿嘴,坐的端正了点,认真道:“我写了和离书,送去了江山殿,不出意外,他这会儿应该已经知道了。”
“陛下可有同意?”
“应该会同意的。”云清辞道:“他此前不是还要废我嘛。”
云相神色复杂,半晌道:“你当真,没在宫里出什么事?”
“没有。”
全家暂时放下了心,云清玦道:“既然已经和离,那这几日媒婆上门,不若给你也说一门亲事。”
云清辞没想到家里人都这么上道,他迟疑了一下,道:“那,我说个什么样的?”
“你与陛下有过姻缘,只怕有心仕途的不敢找你,便寻个生意人吧。”
云清辞抿了抿嘴,吸了口气,刚要答应,就听云相沉声道:“确认此事再说,他如今还是君后身份,若给陛下知道,降下雷霆,只怕会牵连旁人。”
倒也是这个理儿。
云清辞把话吞了下去。
“行了。”云清玦道:“没什么事儿就起来吧,包饺子吃饭。”
“包饺子?”云清辞一脸吃惊,云相莞尔,道:“你没在相府过过年,咱们家以前啊,不管是大年夜还是小年夜,都是自己个儿包饺子的,府中的下人也得回家过年嘛。”
其实新婚的那一年,云清辞也与李瀛亲自包过饺子,两个人边包边玩,弄了彼此一身的面粉。
但也只有那一次而已。
李瀛几乎占据了他全部的人生,一时半会儿想把他甩出去,几乎不太可能,云清辞坦然回忆,又坦然爬起来,高高兴兴地随父兄一起涌入了厨房。
江山殿一片凄清。
李瀛已经醒来,御膳房备了饭食。他平日并不奢侈,用膳都是够用便可,柳自如给他布了菜,他哪怕跟在李瀛身边那么久,也仍然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李瀛什么都吃,给什么吃什么,于是这顿,他便多挑了一些滋补的。
苍白手指捏着玉勺,李瀛抿了口汤,道:“君后可曾用过?”
“君后,会照顾好自己的。”
李瀛微愣,忆起今日对他气冲冲的云清辞,颌首道:“说的是。”
他用了膳,披起衣服走了出去,柳自如不得不去拿了伞,道:“陛下,今夜有雪,您还是不要出门了。”
“无事,走走,看看。”
他徒步行在宫中,柳自如一看他熟悉的行动路线,便意识到这是要去哪里。
他语气紧张,“陛下,这么晚了,君后该歇下了。”
李瀛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柳先生,似乎有事瞒朕?”
柳自如没有吭声,李瀛也未曾在意,他继续向前,雪丝飞在脸上,他一路来到了朝阳宫前。
门前的灯依旧亮着,但宫门紧闭,也听不到里面有什么声音。
李瀛远远地站着,看着,柳自如道:“许是,君后睡下了。”
“嗯。”
风雪渐大,李瀛掩唇低咳了一声,柳自如又道:“风太大了,陛下,咱们回去吧,明日,还有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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