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回屏风后面,床边还有一个小炭炉,云清辞探手去烤,察觉他又靠近,不满道:“人送来了,你就快走吧,都一个月没上朝了,没人怀疑你才怪。”
李瀛停在小炉子前,双手撑在膝盖上,缓缓蹲了下去,与他一同伸手来烤火。
不知道为什么,云清辞总觉得他每一个动作都好像带着克制,说不出的怪异和缓慢,远远不如之前从容。
他看了一眼李瀛的左臂,硬邦邦道:“怎么,你手上的伤,还没好?”
“好多了。”
李瀛好像蹲在地上就不想动了,他的眼下带着青影,苍白的脸上是难以掩饰的疲倦,道:“就是跑了太久,有些累了。”
“少在我这里装可怜。”云清辞道:“我大哥还不是为了你李家江山在折腾,他如今人还昏着,命都差点丢了,你不过就是跟着跑了一趟,有什么脸来领功?”
他挖苦起人来毫不客气,李瀛却并未与他一般见识,“人既然交给你了,我就得保证他平平安安,等他醒来,我就走。”
室内一阵寂静。
银喜很快重新将炭引着,放入炉子里,燃烧的炭火无烟,只偶尔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是李瀛率先打破了寂静:“你睡吧,我等着,他醒了我再叫你。”
“那是我哥哥,我怎么睡得着。”云清辞瞥了一眼他的眼下,视线移开,又飘过去,还是没憋住,道:“要不你还是回宫去吧,眼下青成这样,柳先生看到又该心疼了。”
李瀛睫毛微闪,抬眼望他。
云清辞神色淡淡,眸子里一片薄凉和冷漠。有什么好看的,他是为了朝事,又不是为了他的身体。
李瀛的手再次撑住膝盖,费劲地直起身体,然后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他的呼吸很轻,气息却有些不稳:“我能不能,在你这儿睡一晚?”
云清辞寒了会儿脸,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大发慈悲道:“行了,躺着吧。”
终于得到允许,李瀛的神情放松了一些,他将鞋袜与外袍褪去,安静地躺在了云清辞的床上。
然后他伸手,小心翼翼地摸到了云清辞的衣角,只拿食指轻轻按着,并不敢攥在手里。
也许是坐在床边过冷,云清辞把脚放在床上,拉过被子盖住了腿。
李瀛不得不把手指缩回,逼迫自己合上眼睛。
他睡了,云清辞却睡不着,他对着手掌哈了口气,嘱咐金欢隔壁一旦有情况立刻喊他,又让对方去再抱了一床被子过来,刚要把李瀛也一起盖住,就发现他鬓角有细密的汗珠儿。
……这样的晚上也能出汗,身体也太好了吧。
云清辞嫉妒地把脚伸到了他身上,后者若有所觉,无意识地伸手握住了他的脚。
他的掌心并没有云清辞想的那样热,甚至还有些微凉。
也不知究竟是什么体质。
作者有话要说: 辞崽:给我暖脚。
李皇:哦。
乖乖把老婆jiojio揣在怀里·jpg
第47章
手掌贴在云清辞的脚上,这样亲密的接触有效地缓解了周身的疼痛,李瀛几乎是一瞬间便睡了过去。
云清辞发现他的呼吸平稳了下来,他拿脚瞪了李瀛一下,刚把脚抽回来,李瀛的眉头便立刻拧起,平稳的呼吸也乱了。
云清辞:“……”
这厮是不是故意的?
他彻底把脚抽了回来,起身又去看了一眼大哥,对方还没有醒,太医正在为他处理周身的伤口,云清辞眼看着自己帮不上忙,便又重新回来了。
榻上的李瀛已经背了过去,高大的身躯无声地蜷缩了起来。
云清辞站了片刻,重新上了榻,迟疑地拿脚踢了他一下:“李瀛?”
李瀛似有惊醒:“嗯?”
“你若不舒服,就喊太医来看看。”
“没有。”
“哦,那你睡吧。”
李瀛没有再答话。
云清辞睡不着,便坐在床头,随手翻了本书。几页之后,李瀛似是无意识一般,翻身朝他腰边贴了过来指尖搭在了他的腿上。
然后,他便又沉沉睡了过去。
云清辞喊了他几声,李瀛一动不动,这次是真的睡了。
他有心想挪开,却又在扫到对方眼下的青影时,放下了这个念头。
算了。云清辞面无表情地想,念在他把大哥带回来的份儿上。
李瀛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天色大亮,醒时云清辞的脸就在他身边,呼吸交融,精致无暇的容颜依旧是记忆中的模样。
李瀛抬手,指尖虚虚划过他的脸侧。
久违的轻松与安逸,他收手,轻轻把下颌放在君后的额头,闭上了眼睛。
云清辞并没有因为他的动作而惊醒,哪怕他心中一千个一百个不承认,他的身体还是早已习惯了李瀛的亲近。
李瀛并没有留恋太久,他清楚等到云清辞醒来,一定又会恶语相向,便自行放开云清辞,起身下了榻。
等到云清辞醒来时,李瀛已经离开。
他收拾妥当出门,花苞初绽的桃树下,形削骨瘦的男人正坐在木轮椅上,合着眼眸,似乎陶醉在了轻柔的春风里。
云清辞几步朝他走过去,眼睛微微亮了几分:“大哥哥。”
云清冀偏头来看他,神色微怔,而后笑开:“是……阿辞?”
他们从来没有见过面,年纪又隔了十多岁,彼此都有些矜持。云清辞在他对面坐下,道:“你用膳了没?”
“已经用过,陛下安排御膳房带来的补汤。”
云清辞点点头,道:“要不要找爹爹来?”
“时机到了,陛下自会安排我与父亲见面。”
云清辞挠了挠头,道:“你们这一路,是不是不太安稳?”
“嗯。”云清冀叹了口气,道:“陛下亲自去接我回靖,是我始料未及的,因为担心身份暴露,这一路赶得着急,可能对面发现了什么端倪,派人来刺杀,陛下为了护我还中了一箭。”
“……你,你为他办事,他护你,是他应该的。”
云清冀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云清辞微微板起脸,看上去一本正经:“你为了他差点把命都搭上了,他本就该护你周全。”
“胡说什么呢?”云清冀失笑,道:“我不是为了陛下,而是为了靖国,包括陛下,他上朝,批折子,哪怕是杀人,也都不仅仅只是为了个人,为了整个国家。”
他想是自幼在齐人卫里受到了忠于国家忠于天子的教育,每一句话都带着家国大义。云清辞不是不懂,他只是有些困惑:“这江山终究是李家的。”
“名义上是李家的,可实际上,还是百姓的。”云清冀道:“陛下冒险救我,想是因为你,他本不必做到这种地步,这是私事,是私恩,我不能因为我为了靖国做了多少事,就觉得他理应为我中箭……幸好,他伤得不重,否则我可就是千古罪人了。”
云清辞坐了一会儿,犹豫道:“那他,除了中箭,还有没有别的……比如中毒之类?”
“没有听说,但他看着身体有恙,路上一直睡不安稳,时常头痛,不知是不是有什么隐疾。”云清冀抿了口茶,道:“你是君后,没发现他有什么异常么?”
“我怎么会知道。”云清辞的声音变得很小。
李瀛显然没有跟大哥说他们之间的事情,他跟云清冀之间除了有血缘关系之外,其实也跟陌生人没什么区别。
不好多说。
云清冀一副任由李瀛安排的样子,一样让云清辞感到不能理解。但他知道大哥吃了很多苦,为了靖国奉献了太多,无论是私情还是身体,他尊重云清冀。
他也知道,李瀛前世并不只是为了自己在忙,也不只是为了李家在忙,因为一旦朝堂倾覆,共同坍塌的可能还有整个国家。
他是懂李瀛的,可是懂,不代表就可以接受,他前世成全了李瀛的大义,这一世,他只是希望换一种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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