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样子就像是过冬藏松子的松鼠。”
和声音一起出现的是那个自带名门贵族光环的男人,他的衣袍华丽又繁复,挤在这样小的空间里,看着都让人觉得委屈。
而安以农觉得更应该委屈的是自己。他设计这个独轮车尺寸的时候,可没想过还要分享给另一个人(?)。
“既然你已经供奉了我,那就可以提出一些请求,如果我觉得可以,就会为你做到。”顾正中用扇子挡着半张脸,似乎在笑,“你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可以依靠一下别人。”
安以农侧躺着,一只手放在枕头下:“这样就很好了。”
“这样就可以么?”
“嗯。”
安以农闭上眼,呼吸变得平顺,顾正中不确定他是否睡着了,这是自己见过的最捉摸不透的一个人。似乎可以很冷静又很成熟地处理任何事情,对外露出冷酷疏离的样子,其实心软得很。
“你为什么选择我?”‘睡着’的安以农睁开眼。
顾正中笑了:“你还没睡?”
“你这样盯着我,怎么可能睡得着?”
顾正中侧卧下来,一只手支着头,低头看着安以农:“我本该杀你,可是你年幼,又很有趣,舍不得。”
安以农愣了下。
“睡吧。”
顾正中的衣袖上带着醉人的暖香,安以农突然很想睡,他知道这有点不太正常,伸手揪住对方的袖子,但人却扛不住地闭上眼。
“你看我的眼神,就好像我是个人……我已许久没被人这样看过。”顾正中也躺下了,长长的袖子罩在安以农的身上,像是虚抱着他,“因为我饶恕了你的罪过,所以你是我的了。”
在黑暗中寂寞太久的人,看到点光都想锁在手心里。
第二日醒来的安以农很不高兴,虽然他什么也没说,更没有露出生气表情,但就是知道他心情不好。
顾正中抱着自己的香盒子正襟危坐:“你生气了?”
“没有。”
“那你看我一眼?”
安以农抬起眼皮看他一眼。
“果然生气了。”
“……”
那一天安以农推的小车轻得和玩具车一样,而且他赶路的时候,风雪都绕着他的脸飞,一整天都没有感受到冬日寒风的冷酷。
“其实这个‘鬼’兄人还不错,要不宿主你就原谅他吧?”系统说着风凉话。
“吃葡萄吧你。”
后来安以农还是让顾正中取消了这种特别的福利,他不想让自己变得更加特别。而且得到的东西总有一日要还的,得到太多还不起怎么办?靠自己才安全。
顾正中无所谓,只要每天都有一炷香,供奉人再陪他聊天,他算是很好说话的。
过两日,雪停了,放晴了,安以农眯着眼睛看,只看到一片白茫茫,时间久了眼睛还疼。“雪盲症?”他也不太懂,只能低着头,顺着前人留下的车辙走。
化雪后路面结了冰,车辆打滑得更厉害了,还有车子常常陷在污泥里,一群人拉扯半天才能拉扯出来。
今天又有一辆骡车陷进泥水里了,瘦巴巴的骡子停在原地嘶吼,它身上被勒出了伤,血淋淋的。
安以农很是庆幸,自己给轮子加宽加固过,没那么容易陷进去。
那天晚上,这匹受伤的骡子就被人用石头砸死了,灾民们内部爆发了第一次大争斗。打砸的灾民杀了那户人家的男人抢了他的东西就跑,其余有车的灾民人人自危。
什么都没有的灾民,和还有车有牲畜的灾民隐隐形成对立关系。
就是安以农都被人盯上了。他就一个人,却有一辆极为方便的带两个辅助轮的独轮车。
“而且,我听到他在里面吃东西,咔嚓咔嚓,是正经的粮食……”暗处的灾民贪婪地看着那辆车,“那里面一定还有东西。”
“我一直观察他,虽然他很小心,但还是能看到手臂上的肉。那可不是挨饿的模样。”一个少年舔着嘴巴,“我认识他,我来骗他出来。”
他们自以为隐秘的行动,全落在安以农的眼里。
“宿主。”系统张开嘴。
“嘘——”他的手摸着枕头下的刀,嘴角拉出残酷的笑意,“他敢来,我就敢拿刀欢迎他来。”
第59章
夜间围着他的车子转悠的人越来越多。
安以农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他每日打磨短匕和刀,为那一天做着准备。
他希望那天快点来,又希望那一天不要来。
“别的人也就算了,那个黄姓的主角是哪儿来的勇气?”系统还是想不通,它冷眼瞧着探头探脑,还秘密与人合谋的主角。
“他不会以为自己找个人合作就行吧?就他那身板,也是被人黑吃黑的命。”
“他已经吃了三天的树皮,如果再吃下去,那就是死路一条。既然怎么都是死,不如孤注一掷,或许能寻到生机。从这个角度看,他还算有决断。”
系统看着淡定磨刀的安以农:“他要抢你,你还笑?”
“不然哭?”
就在灾民之间的火药味浓烈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他们终于遇到愿意施粥接纳难民的城市,不过……
“什么?想要在这里居住,农户要登记成贱民?”
贱民不是说这个人很贱,而是说这个人阶级地位较低,不能科考,只能从事一些没人做的工作……
“不行!成了贱籍,以后甚至不能和良民通婚,不能科考,岂不害了子子孙孙?”有些人家一听就拼命摇头。
“现在活都活不下去了,哪儿还有什么子子孙孙?”也有人觉得活下去比较要紧,商人的阶级也低,影响他们的地位和嫁娶了吗?等有了钱,置了地,贱民也不是完全没办法改换户籍。
一大群的难民挤在城市外的空地上,他们找寻木柴取暖,一边等待着机会——难民自己也不知道要等什么机会,他们只是麻木地蹲在搭好的小帐篷里。
想要买人的人牙子在灾民群里穿行,寻找着合适的货物。他们用十斤甚至几斤粮食就能换走一个活生生的人。
田家村和隔壁村的人在尾巴位置,他们在这个城市暂停了三日,五分之一的人进去了,代价是成为贱籍,五分之四的人在城外。
人牙子也来找他们,拿着粮食要换他们的媳妇或者子女。有些是拒绝的,有些同意了,有些则犹豫不决。
很多人已经没有粮食了,走或者留,看着都是死路一条。他们就会狠狠心,将儿女卖了,或者将媳妇卖了,又或者把自己卖了。
灾年的人命不值钱,一个年轻大姑娘,才能卖三十斤小米,其他人就更不值钱了。
“把那孩子卖去没孩子的人家,说不定还是一条生路。这十斤粮食也能让你家里喘口气,不定接下来就时来运转了。”买人的人掉下一颗鳄鱼的眼泪。
那家的父亲有些心动,他贪婪地看着粮食袋子。
“不许卖,你卖我孩子,我弄死你!”那孩子的母亲却发了狠。她像个斗鸡一样保护着自己的孩子。
最终那户人家没有把孩子卖掉。
被卖掉的孩子能有几个有好下场?这人说得再好听那都是假的,就像他们劝女人卖身说的,全都是花团锦簇的假话,里面是一把把的刀子和极其歹毒的恶心肠。
此时正有个老鸨模样的人劝着一对夫妇卖女儿。
老夫妇不肯,她就围着劝,还说了许多好听的话。
安以农听得生烦,故意推车挤过来驱赶她,并且堵在那儿:“吃香喝辣?那儿的姑娘一天都要接好几个客人,不听话就用鞭子抽,用烙铁烙。要是生了病,就干脆席子一裹活埋了。那儿的人不是人,都是论斤卖的肉,让人打死折磨死都不算事。”
其实他这有些多管闲事了,幸好这老夫妇是个疼爱女儿的,都露出感激的笑。
老鸨原有些不悦,不料看到安以农却眼前一亮:“小哥,你今年几岁?家里有什么人啊?一路来我们这辛苦了吧,瞧这憔悴的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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