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马缓缓,随后,一车车窗被一玉手推开,少年秀气的脑袋自窗内探出。
谢府门前,众人凝神细瞧,那脑袋可不正是谢云曦本人嘛。
“吁——”非军报,谢府正门前不得停靠任何车马,故,至府门十米开外处,蓝旗一声令,车马齐骤停。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谢云曦探着脑袋,视线正向着谢家众人所立处望去。
目光相对,四周寂静,唯秋风萧瑟,梧桐飞叶起翩然。
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十余日未见亦可做三十载相思。
相思断肠,又见少年憔悴,不负昔日光彩。
谢家众人未语,只满眼心疼之色。他们捧在手心好生呵护的少年,何曾有过这般狼狈的模样。
责备话还来不及说便已忘精光。
此时此刻,他们只想上前,好好地抱一抱车上少年;只想不管不顾,将这世上最好的一切都塞进他怀里;只想看他没心没肺、潇潇洒洒。
马车上。
谢云曦一看见自家门前那浩荡的架势,好半晌,他的脑中就剩下两个大字:要完。
稍缓过神,他却不敢再抬头多看一眼。
从心如他,很是鸵鸟地缩回脑袋,却只听“碰”一声,头撞在车窗的木框上,痛得他“啊呀”痛呼。
“我怎么那么点背。”谢云曦揉着脑袋,很是郁闷地呢喃抱怨。
谢年华啃着牛肉干,就着热茶,头也不抬地回了他一句:“活该。”
“二姐,你能不能有点同情心。”谢云曦看着对方宛如看负心汉。
只是刚抱怨完,他又想起外头那浩荡的一行人,“那什么,二姐,大事不好了!”
谢云曦紧张道:“大伯、二伯、大伯母、二伯母,还有大哥和和弦哥都在外头,连阿爷也来了,这么大的架势,你说我现在下去,他们会不会揍死我呀?”
——呵呵,他们不舍得揍你,只会揍我好嘛。
谢年华加快了牙齿咀嚼的速度,又连忙往嘴里塞了一把果脯。
“啊呀,二姐,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想着吃,我都没你这么贪吃。”
“你还知道自己贪吃。”谢年华斜了他一眼,“我现在不吃等会儿就没机会吃了。”
“倒也不至于。”
“你是不至于,但我至于啊。”
谢年华对自己的家庭地位有着非常清晰的认知。
谢云曦,他这傻弟弟的危机主要来源于长老院,至于外头那些——看都不用看,她都能猜出他们现在是什么心态。
话说,当年她第一次学会离家出走、往外浪的时候,也曾有过这般被全家心疼的待遇。
奈何次数一多,离家出走什么的都不过是常态。一来二去,别说心疼了,每次被抓回,她娘都恨不得把她往死里折腾。
按理说,她都被折腾这么多年也该习惯了,毕竟死猪不怕开水烫嘛,但问题是这一次她是带人跑。
虽然吧,去北齐这事的主谋是谢云曦,她充其量就一帮凶,但——事实根本不重要,反正在她爹娘哪儿,黑锅铁定是她背的。
“你个做姐姐的怎么带的弟弟,三郎还那么小,他知道什么……”
“什么,三郎先出的主意,哼,那你怎么不拦着,竟还跟着一起胡闹,说来说去还不是你自个也想去……”
“看,台词我都帮我爹娘想好了,多善解人意,多贴心。”
谢年华咽下嘴里的果脯,喝完杯中的热茶润喉,随即自我感觉十分良好地抬了抬下巴,“果然,我这小棉袄当的,世上再难逢敌手。”
槽点太多,无力吐槽。
“呵呵,漏风的小棉袄吧!”谢云曦紧张之余都忍不住嘲讽,“比漏风程度,确实难逢敌手。”
“呵呵——”谢年华挑眉,盯着少年冷笑。
心有所感,谢云曦防备,“你要干——”嘛?
可惜,最后一个字还未来得及说出,谢云曦只觉脖颈被衣襟吊起。
随即,一阵天旋地转,“碰”一声,屁股一疼,待他反应过来,竟已被踹出马车车厢,以五体投地之态,半截身子趴在外头,半截仍在车内。
未踹出车,未落于地,伤害不大,但——他不要面子的嘛!
无心听到声响,心中好奇,伸手推开车窗,猝不及防下,正对上谢云曦挣扎抬起的脸。
四目相对,刹那空寂。
半晌,谢云曦撑起手肘,咧嘴一笑,“大师,我们到了哦,那什么,琅琊谢府全体,向您致以最高的敬意。”
试图蒙混过关。
无心眨了眨眼,“最高的敬意?五体投地?”
谢云曦:“……”就不能当没看见吗?能不能搞点虚伪的成人社交基本法?能不能讲点武徳?
——嘤嘤嘤,作为一个成熟且有担当的少年,他也是要脸的好嘛!
然而——“啊呀,伯母的小心肝,我的三郎小宝贝啊啊啊啊……”
谢言氏之音响彻云霄。
成熟有担当的少年:“……”
蓝旗众人:“……”誓死维护家主脸面,努力憋笑,人生艰难。
无心:“……”
第117章
世人都道:琅琊谢家多君子, 傲骨铮铮有遗风,守礼清雅当如是。
而在无心原有的印象中, 这谢氏一族虽多有龟毛, 但也当得起世人这一赞誉。
自北齐到琅琊,这一路走来,谢云曦和谢年华这姐弟虽常打破他对谢家原有的印象。
但是吧, 人家偌大一家族, 偶有这么一两个“不靠谱”的子孙,想想也挺正常的。
毕竟, 谁家还没个“熊孩子”呢。
而当他真正踏入琅琊地界, 迎上谢家那一群盛装迎接他的男男女女, 老老少少后——初次见面, 却“又”是一次世界观崩裂。
虽未曾亲眼见过谢言氏, 但也听过世人对她的称颂。
才貌双全, 温婉端庄,那一手丹青,一手女红, 在世家贵女中亦难逢敌手。
而当谢云曦对着那一路绝尘, 提裙而来的女子唤出“二伯母”这三个字的时候, 无心正被人搀扶着从马车上下来。
脚刚一踩到地面, 他先是一愣:谢家三郎这小子的二伯母?那不就是谢齐的妻子, 言氏那位号称“蕙质兰心”的嫡女吗?
不敢置信地再次抬头看向“蹬蹬蹬”而来的女子。
这女子容貌确实温婉秀气, 一身白青绣荷的华服精致飘逸, 典雅的发髻,配以珠钗点缀,更衬得气质柔美温和。
然而, 此次此刻, 这女子却两手拎着华裙,以一种并不符合世家贵妇的姿势,向着她心心念念的“三郎小宝贝”一路卷尘,狂奔而来。
温婉端庄?
蕙质兰心?
无心看着对方以百米冲刺的速度,一把抱住车前略显呆滞的少年。然后,很是心疼地将少年上下打量了一圈又一圈。
“呃——”伯母似慈母,想来是感情太过深厚,一时激动,才会这般。
“对,意外,意外,都是意外。”
无心僵硬着脖颈,移了视线,嘴里呢喃着,“大部分,肯定都还是正经的。”
“许久不见,大师别来无恙。”
谢老太爷眼见儿媳一路狂奔,来不急阻止,只能无奈一叹,赶紧上前,作揖迎接,“咳咳,大师见谅,老夫这二媳妇许久不见三郎,心中激动,才会如此孟浪,其实,她平日还是……”
“还是很文雅、内敛的。”
文雅?
内敛?
疾步紧随的谢家众人:“……”老太爷(父亲)一本正经说瞎话的本事又提高了,佩服佩服。
无心:“……”他都已经自我说服,想当自己眼瞎,为啥你还要多此一举,强行挽尊。
“呵呵,看出来了!”见鬼的文雅内敛。
这要不是看在对方是同辈中,仅剩不多的,还看得顺眼的“故友”,无心这会儿早就口吐莲花,开启毒舌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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