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焕看着裴如章毫不眷恋的、离开的背影,面色有了一秒的扭曲,他用力拉扯住了邓秀亚的手。
“妈,你信我吗?”
他眼眶又红了一些,是委屈、是不甘、更是恳求,“你从小看着我长大的,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清楚啊!”
难道就因为没有血缘关系,他的存在、他的行为就都变成了错误吗?
“是啊,我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邓秀亚的眼泪欲落不落,内心早已经乱如麻了,“怎么可能不了解你呢?”
正是因为太了解了,她才能判断出裴焕的辩解里有几分真、几分假。
以往的邓秀亚总是带着滤镜去看自家的孩子,就算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她也会自动地找理由去补圆。
可今时不同往日——
裴焕早在大学期间就’偷‘走了属于黎于安的成绩,今天还想要利用裴老爷子陷害黎于安。
邓秀亚的脑海里还回荡着黎于安离开时的背影,她难以想象,自己的亲生儿子这些年到底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和苦楚,才会对亲情不再抱有丝毫的希望?
相比较之下,裴焕在他们夫妻的保护和支撑下,什么时候不是过得顺风顺水?
错了就是错了,她、他们都需要反思!
邓秀亚没办法直接抛弃自己养了二十多年的孩子,只是她的心注定不可能和从前那样无条件偏袒对方了。
邓秀亚痛苦挣开裴焕的拉扯,被迫自己无视了他的情绪,“小焕啊,这几天你暂时别往医院跑了,爷爷这边有我们照顾着。”
“今天你也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
邓秀亚紧随着丈夫的脚步而去。
裴焕惨笑一声,什么都没说,但也什么都明白了。
秦以舜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不早了,小意,我们也走吧。”
“嗯。”
裴意当着秦以舜的面就跑回到了薄越明的身边,习惯性地牵了手,“二哥,走吧。”
秦以舜看见这一幕,眸光又浓了些。
脚步声渐渐远离,带走了原本凝在空气里的高压。
裴焕不自觉地后撤半步,却猝不及防地双脚发软摔在了地上,他捂着脸疯狂地笑了两声,情绪已经在崩溃的边缘——
过惯了二十五年的优渥的富家人生,他从不知道原来从天堂跌落泥地的滋味,会这么令人难熬?
为什么?
为什么短短一个下午,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裴焕的大脑里只剩下这一个疑问,心脏更是空洞得可怕。
安阳勉强从过剩的信息量中挣脱出来,“小焕!”
她看着形单影只、脸色惨白的裴焕,连忙冲上前去想要搀扶,结果却被对方一把推开——
“别碰我!”裴焕目眦欲裂地盯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安阳,连日来积压在心底的愤恨终于爆发。
“要不是你突然发疯跑到我的生日宴上、大闹一通,我也不会沦落到今天这个下场!”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能私下和我说?”
“为什么你非要把这一切闹得人尽皆知!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
安阳气血上涌,颤抖,“小、小焕?”
以往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外面,黎于安从来不会用这种语气吼她、凶她,就算犯病失控,黎于安也会尽可能地给予她最细致的安抚和陪伴。
“我是你妈妈啊!”
安阳想了半天,也只能憋出这无力的一句。
裴焕想起自己即将失去的一切,对这声可笑的言论发出嘲讽,“你这些年就是用这句话绑架黎于安的吧?”
安阳脸色唰啦一下苍白。
裴焕自顾自地爬了起来,冷眼看着安阳,“妈妈?这个称呼值多少钱?你们黎家又能给我带来什么?”
“就凭一个值不了多少钱的黎明游戏,黎于安那傻子愿意苦苦接手,我不愿意!”
要是放在以前,裴焕还愿意做做表面功夫——
毕竟,他只要利用着二十多年的相处、想办法抱捞裴家这颗还算粗的大树,照样能过上自己想要的日子。
至于黎明游戏,但凡他仗着“裴家少爷”的头衔和人脉,随便一笔投资就能养得活。
但现在呢?他就快被害得什么都没有了!
“我不稀罕做你的儿子,你离我越远越好!”裴焕丢下这一句冷酷无情的话,头也不回地离开走廊。
安阳被丢在原地,怔怔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脑海中却意外浮现出黎于安在划清关系的失望眼神。
一秒,两秒,三秒。
安阳终于忍不住捂脸痛哭,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自己这四年以来的所作所为,错失了最珍贵的、也最真心的那个孩子!
…
裴意牵着薄越明的手,和秦以舜一起走到了停车场。
“饿了吗?”薄越明低声询问裴意,又对斜前方的秦以舜发出邀约,“秦总,要不要一起去吃点什么?”
秦以舜顿住步伐,转身满眼复杂地看着眼前两人,他想了想,还是选择用最直白的方式,“你们两个都别在我面前装了。”
刚才在医院走廊,裴如章等人各种装着心思,没时间去观察太多的细节,但作为局外人的秦以舜看得一清二楚——
“薄总,你的眼睛早好了吧?还有小意,其实你早就能恢复心智、能和我们正常交流了,是吗?”
“……”
“……”
秦以舜平铺直叙的一句话,让裴意和薄越明相对着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薄越明知道对方是个聪明人,再装下去也没有意义。
他主动摘下了碍事的导盲眼镜,承认,“秦总,抱歉,我们不是故意要瞒你的。”
只是对上裴如章等人,他还是需要保持着一定的戒心,免得对方和薄家大房再串通一气来暗中坑他。
秦以舜听见薄越明的坦诚,又将目光定在了裴意的身上。
裴意心慌,“哥,对不起,我……”
秦以舜打断他的话,第一次喊了全名,“裴意,你跟我来一下。”
“……”
裴意呼吸一紧,不由自主地看向薄越明。
薄越明低声,“去吧,我去车里等你。”
在他看来,秦以舜并不会做出任何伤害裴意的事,只是主动坦诚和被迫发现,对方的情绪接受度难免会有起伏。
啪嗒。
车门声一关。
裴意坐在副驾驶室里,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秦以舜的面色,“哥,我错了。”
“我、我真的不是有意瞒你的,只是最近太忙了,我想着元旦或者春节前后就找你坦白。”
现在知道裴意真实性格的两批人里——
薄越明是一早就发现了他的伪装,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凯叔和林众等人也就顺带知道了。
黎于安是因为合作兼好友的关系,想要事业推动下去,那他就必须坦诚马甲、跟进项目。
原先裴意的“装傻”是为了维持人设,后来就是为了方便行事、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裴意从来没觉得自己对不起谁,唯独在面对秦以舜、舒婉、裴愿时,带着强烈的心虚和愧疚——
不仅是因为他被迫取代了已经消失的原主,还因为他确实很珍惜这迟来的家庭和亲情爱护。
“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又要瞒着我?”
秦以舜深呼一口气,努力压下自己的郁闷和不解,“小意,你是觉得我不能被你信任吗?”
“不是!”
裴意低着头,歉意和愧疚交织在他的心头,“和薄家联姻前,我逃跑掉进了河里,被救上来之后,就有点恢复了。”
秦以舜听见这事,眉心微不可查地一蹙。
“那时我的身份证在裴如章他们的手里,也没有足够的钱可以逃跑,所以只能将计就计先进入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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