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又一声巨响,不同的是,这次是车内车外同时传来的,简辞抬头一看,鲜血顺着祁修景的额角流下来。
“祁修景!”简辞挣扎着想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但祁修景却依旧死死搂住他、不许他乱动。
“没事,在车窗上蹭了一下而已,你别动!”
祁修景的嗓音低沉而哑,似乎头疼得厉害,不知道是因为外伤还是怎么回事。
轮胎声与刺耳尖锐的金属重重摩擦声令人一阵头皮发麻,似乎有火花飞溅起来,夹杂着烟雾与刺鼻的味道。
简辞的脸被迫贴着祁修景温热的胸膛,整个人被护住。
他隐约感觉有血流下来,祁修景呼吸有些重,似乎在极力忍受这疼痛,却不像是因为头上的撞击外伤。
此时车速高到了极致,两车再次相撞,这次车顿时失去平衡,不等他再开口,忽然传来不堪重负的轮胎骤然爆开的巨响!
之后的每一秒都仿佛拉长镜头的慢动作,人在紧要关头时的一切感受都都仿佛无限放大——
简辞瞪大眼睛,银色的劳斯莱斯竟直接在空中腾起,以恐怖的速度和角度翻转!
“砰!”最后一声巨响过后,是久到让人胆寒的死寂无声。
不知过了多久,简辞睁开眼睛。
狭窄变形的车厢内满是刺鼻的味道,浑身上下都错位似的疼,似乎被卡住动不了了,但他试探性活动了一下,身上并没有很严重的伤口。
这么严重的事故中,这点撞击挫伤和小小皮肉擦伤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奇迹般的毫发未损了。
卡住他的并不是冷冰冰的金属,而是一个几乎已经没有温度的怀抱,将他紧紧护住。
简辞骤然心底一沉,继而急切往旁边摸去:“……祁修景!”
没人回应他,简辞的指尖摸到湿滑黏腻的温热液体,腥甜的血液味道。
鲜血顺着祁修景的鬓角流下来,甚至打湿了白色衬衣前襟的,在刺眼颜色的映衬下,他的脸色更白的可怕了。
简辞的脑子已经完全停转了,看着此情此景,他的心跳甚至比方才两车相撞时更快。
顾不上手脚一动就疼的挫伤,简辞从祁修景因昏迷而无力松开的怀抱中挣脱开,挣扎着去摸他的脸,不断叫着他的名字。
这一切实在太突然了,恐怖得像是幻想。
简辞从未想过自己会有潜力如此迸发的时刻,空白的大脑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竟然凭本能生生从这金属废墟中开辟出通道。
当他回过神时,双手已经鲜血淋漓,仔细看去,绽开的皮肉之间甚至有金属碎屑与碎玻璃。
触目惊心的狰狞伤口,此刻简辞却丝毫没觉得疼,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做到的,竟凭一己之力将祁修景拽了出来。
“醒醒……祁修景,”简辞声音发颤,“祁修景!!”
满地的鲜血并不是因为额头的伤,祁修景的腹部自后至前贯穿了一道金属,简辞的手哆嗦着,不敢去碰那恐怖异常的伤口。
鲜血正不断流淌,随之失去的仿佛还有祁修景的体温和生命。
变形的护栏已然断裂,车距离掉下冰冷河水中只有危险的一步之遥,万幸最终停住。
简辞的手机早就不知甩飞在哪里了,颤抖着起擦着怎么也擦不完的血,抬头见这偏僻的公路上一个人也没有,那肇事车辆早已消失。
忽然有开门的破铜烂铁相撞的声音,从变形不算严重的驾驶室传来。
司机的运气还算好,除了被弹出的气囊撞得鼻青脸肿鼻血直流之外,车子前半部分受到的撞击不算太严重。
随着他从翻转的车上爬下来的动作,手机掉落在地上,屏幕已经稀碎了。
简辞咬着舌尖逼迫自己冷静下来,他迅速问:“你的手机还能用么?打电话,打120——”
那碎了屏的手机在司机反复启动两次之后终于勉强能用,屏幕已然失灵,司机费劲戳着屏幕,终于打通电话。
简辞的眼泪已经不知不觉流的满脸都是,但他完全没觉察到自己在哭,只是一手紧紧攥着祁修景的手,颤抖着又去看他的腹部贯穿的伤口。
常识告诉简辞,这种贯穿伤是不能贸然拔掉刺入利器的,否则很可能大出血。
但即便不动,血也一直在流,一切陷入僵局,让人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绝望看着。
祁修景的脸色白得令人胆战心惊,简辞从没觉得时间过得这么慢,等待救护车的过程是这么艰难。
路边冷风呼啸,祁修景浑身都是冰的,他不得不将手覆盖在祁修景的胸口,感受着他心脏微弱艰难的跳动。
这一切实在太突然太猝不及防,就像一场可怕而逼真的噩梦。
似乎只要简辞闭眼不看不想,再睁开眼睛时,就能从家里的大床上醒来,看到祁修景躺在他身旁、眉眼含笑地静静看着他,还会趁他睡着时悄悄亲一下他的额头。
简辞从没跟说过,其实自己被他偷亲的时候经常是醒着的,只是出于某种微妙心态,不拆穿他也不想动,只想任由他这样。
虽然不想承认,简辞咬牙,其实很清楚那种微妙的心态是喜欢,他重生了一次,却在这坑里又摔了一次,又喜欢上了这混蛋。
忽然,一只冰凉的手抬起来,费力在简辞的脸上安慰般抚摸了一下,擦去他脸上的泪痕,
简辞一愣,立即抬头,继而震惊发现祁修景竟然醒了!
“你别动,别动,”简辞攥住他的手,“你别害怕,很快救护车就来了,没事,不会有事的……”
与其说是说给祁修景听,倒是更像说给他自己听。
祁修景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简辞以为他会说诸如“别哭”之类的安慰话。
但出人意料的是,祁修景却嗓音艰涩虚弱道:“对不起……阿辞……”
简辞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直到救护车到来,车上祁修景仍旧攥着简辞的手,不断喃喃自语重复着“对不起”三个字。
.
祁修景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就在陌生又熟悉的两车相撞声音响起的瞬间,无数记忆忽然喷涌而出。
伴随着前所未有的剧烈头痛,像是强行撕开血肉,搅动着将无数记忆强塞进去,以至于头破血流的撞击伤都让他感觉不到疼了。
场景相似,又不完全相似:
出租车司机开着车,忍不住往后座看了好几眼。
后面坐着一家三口,男人相貌极为英俊,女人也美丽非凡气质出挑,孩子虽然还小,却能看出未来青出于蓝的样子。
但司机反复往后看的原因却并不在此——明明副驾驶是空着的,但一家人却偏偏全都要挤在后座。
如果还有什么更奇怪的,一家三口,坐在中间的居然是母亲而不是孩子。
方才他的确拒绝了父母让孩子坐在副驾驶的要求,这男孩实在年纪太小了,单独坐在前面太危险。
两个大人正蜜里调油的亲热,竟然连这一会都不愿分开,在孩子面前、在车上也继续如热恋的小情侣般亲亲我我。
男孩病态苍白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他的神色很淡然。
那不是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麻木得像个漂亮冰冷的白瓷娃娃,与一旁嬉笑打闹的父母形成鲜明对比。
目的地是小镇旁新开发的温泉度假村。
这里很贫穷,一家三口并不像本地人,骨子里似乎有什么多年来熏陶浸染的贵气,但穿着倒是都挺接地气,男孩的衣服连袖口都已经破了,看样确实不富裕。
大概是一家三口出去玩吧。
司机正想着,男孩忽然掩唇咳嗽起来,咳得很难受,但他的父母正欢快商讨着一会的游玩计划,没有看他。
司机多看了几眼,两人的目光在后视镜中对上,男孩摊开自己手掌看了一眼,然后淡然问:“请问有纸巾吗?”
这孩子的唇角和掌心,竟然都是方才咳出来的殷红血迹。
司机被吓了一跳,连忙抽纸给他,然后对他家大人道:“你、你们儿子咳血了!……要不咱改道去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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