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信号闪三次,每次间隔三十秒,”于白青说,“是赤隼。”
“K-08赤隼”通用型巡逻直升机是各国边防水务巡逻时经常出动的王牌无人巡逻机,隐形性能非常好,能够在气流复杂和能见度极低的空域和海域执行任务。
距离他们几十海里外,有一群海盗舰队正在朝着邮轮缓缓逼近,而半空中又恰好出现了一架警方和军方才会使用的巡逻飞机,这一定不是巧合。
一定是发现了这片海域存在异常,控制塔台才会让这架赤隼在附近展开巡逻。但目前仍然还无法确定,赤隼是跟着海盗船的轨迹而来,还是在试图寻找他们这艘失联邮轮的行踪。
正在这时,他听到灰背在耳畔有些激动地出声:“于大哥,船上的信号好像恢复了一点!”
从口袋里掏出不断震动着的手机,灰背将亮着光的屏幕递到了他的眼前。
手机屏幕上的信号短暂地出现了一格,紧接着又没了踪影。但在恢复信号的短短几秒,灰背的手机已经成功接收到了一条新的短信。
短信的寄出时间是昨天傍晚,发送者显示的是“PR旅游局”——
“Welcome to Puerto Rico (欢迎来到波多黎各).”
这勉强算得上是一个好消息。
收到这类短信,说明他们的船只目前距离波多黎各地区很近,已经进入了当地通信商信号覆盖的海域。
随着船体在海浪中轻微起伏,遥远的海面凭空响起了一声尖锐的啸音。啸音持续不断地响了几分钟,窗外的炮火声渐渐停息了。
火焰和浓烟从海面上滚滚升起,热风贴着甲板浮动。隔着浓稠的黑雾,于白青勉强可以辨认出来,有几道庞大的舰影在远处调转方向,正在朝着和邮轮相反的方向驶去。
烟雾升腾起来,消散在夜空里,一面印着圣胡安海盗标志的骷髅旗在半空中迎风招展,却渐行渐远。
把手机递还给灰背,于白青缓缓出声:“你上去驾驶舱,告诉船长,让邮轮跟着海盗的船队走。”
“……”
灰背像是突然间噎住了,脸上一白,“跟,跟着海盗??”
于白青微微颔首,英俊的五官面无表情:“刚才的那种警报声,叫做‘鲸离’,是海盗发现有警方追踪或者周围有危险,准备撤离的信号。”
“跟着他们,他们知道走出这片海域的路。”
听到于白青的简短解释,灰背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然而,他不知道该怎么提醒于大哥,于大哥刚才的那番话很有可能已经被摄像头另一端的人听到了。
在楼梯口呆呆站了一会,他有些犹豫地问道:“于大哥,那你不和我一起去?”
于白青摇了摇头,用一种压抑到近乎嘶哑的嗓音开了口:“我要,马上,回去服药。”
片刻后。
看着灰背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楼梯拐角,于白青用紧绷的手臂抓住落地窗前的实木扶手。他脸色发白,胸口开始剧烈地起伏起来。
炙热的呼吸慢慢平复,再次睁开眼时,他盯着面前的一片黑暗,瞳孔里空空荡荡,没有任何焦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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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宾舱的走廊依旧彻夜通明,仿佛完全没有被船内船外的危机所影响。
于白青回到Z号房的第一件事,就是反锁上房门,拔出手枪,一把掀开了卧室的门帘。
昨天傍晚离开的时候,他怕小孩光着身子受凉,特意为小孩盖上被子,又扭开床头柜上的台灯,照亮了小孩宁静的睡颜。
而现在,他回到了这里,卧室里的台灯依然亮着光,一切仿佛没有任何改变。
除了床上空无一人。
匆匆走到梳妆台前,取出柜子里的小小药盒,于白青倒出药盒里的几粒药片,直接倒进嘴里咽了下去。
药片在口中渐渐融化,口腔中弥漫着令人嫌恶的苦涩。他用双手撑住桌面,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从胸腔里压出一串无比艰难的粗喘。
台灯的微光直直刺入瞳孔,镜子里映着的,是他面无血色的脸。
估算着药效已经开始发作,于白青在梳妆台前缓缓转过身。他的眼神温润如常,却好像有些焦点发虚,看不出实质的情感。
小孩曾对他提起过的罗卡定律,现在同样适用。
即使周围的所有人都在骗他,但一个人存在过的痕迹是注定无法被消灭的。
然而,沿着整个房间环视了一圈,于白青扶住椅背的手臂骤然松开,眼中再次涌上了一层薄薄的懵然。
下一秒,他朝着宽敞的大床迈步走了过去。
掀开床上的被子,却找不到小孩情事时在床单上留下的抓痕,打开衣柜,却发现衣柜里只挂着自己一个人的西装,拉开窗帘,小孩放在角落里的行李箱却不见了踪影——
一个人存在过的痕迹无法被消灭,但他找不到小孩留下的痕迹了。
来到梳妆台前,他用手推开铺在上面的晚餐菜单,却不小心打翻了放在桌上的白色药盒,各种颜色的胶囊和药片顷刻间便在地毯上洒落了一地。
盯着滚落在地上的十几粒药片,于白青终于停下了自己漫无目的的动作。
缓缓抬起眼,他用一双涣散的眼睛望着除他以外,空无一人的房间。
他口中喃喃出声:“小晚……”
双手紧紧捂住脑袋,于白青靠着冰冷的墙面缓缓跌坐在地,宛如手足无措的孩子般蜷起膝盖,整个人的身体开始了不受控制的颤动。他的嘴巴一张一合,像是想要说些什么,却完全无法开口。
“小晚……”
台灯的微弱光晕映衬在他的眼里,他佝偻着腰,对着面前的空气,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同样的两个字,”小晚——”
窗外风声大作,随着船身开始颠簸,摆放在窗台上的花瓶也应声掉落在地。
花瓶沿着地毯缓缓滚到于白青的腿边,他垂眸注视着花瓶上的复杂纹路,只觉得眼前再一次出现了模糊的重影。
反胃的不适感涌上喉咙,他神情一僵,遽地用手抓住自己的脖颈,从地面上摇摇晃晃站起身,踉跄着冲入了对面主卧里的卫生间。
头顶灯光惨白,在镜子里映照出了于白青同样惨白的脸。
他跪在马桶前,双手扒着马桶边缘,弯下腰,开始撕心裂肺地干呕起来。
可是胃里空无一物,除了酸水什么都吐不出来。
在小孩刚死去的那几天,他也曾这样日复一日地把自己关在卫生间里,如同行尸走肉般地煎熬度日。
过往场景如同回光返照般在脑海里一帧帧掠过,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痛苦回忆逐渐变得清晰鲜明。
每一分,每一秒,他都记得。
应晚死后的前三天,队里的那帮人怕他想不开,像值班一样来他公寓里三班倒,一帮大老爷们心里放心不下,连他上个厕所喝个水都要跟着。
应晚死后的第五天,他答应高钧去做了个心理检查。坐在心理医生的面前,他万分冷静地对医生说,医生,我好像听不到自己的心跳了。
应晚死后的第九天,他偷偷在一家郊区的私立医院开了安眠药,刚回到家里服下半瓶,就被高钧带着一帮人破门而入,当着所有人的面打了他一巴掌。
应晚死后两周,他带着枪孤身一人潜入了远山在国内的老巢,为警方成功拦截情报后,身中三枪,枪枪毙命。
再后来,他就重生了。
他背负着所有的记忆,又回到了“7.13人质案”的现场。
所有的画面到这里戛然而止,于白青却突然停下了干呕的动作。
他撑着马桶抬起头,对着头顶的刺眼灯光缓缓眨了眨眼,眸中闪过一抹困惑。
潜入朗绰酒店的任务是谁主导的?高钧?
他是怎么到达酒店的,路上都发生了什么?
他为什么会知道远山在国内的老巢在这里?谁告诉他的?
他到底要给警方传递什么情报?
“……”
大脑中的记忆链好像突然出现了断层,从应晚死后第九天开始,到他闯入酒店期间发生的所有事,都没有在他的脑海里留下任何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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