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电话的是他在酒吧街的线人之一,“LEON”俱乐部的一名兼职侍应生。
“喂,于哥。”背景音乐震彻耳膜,年轻人的声音带着几分懒散,“今晚又有活了?”
警署里资历比较老的警察,在一些风月场所和犯罪率比较高的街区都有自己的线人。年轻人叫阿武,刚满二十一,是他从毒贩手中解救的受害人之一。虽然比应晚还要小两岁,却已经是俱乐部里的老人了。
“五分钟后,在VIP泊车位等我,”于白青说,“有个事需要你帮忙。”
“LEON”只有十间VIP包间,却为预订包间的客人准备了几十个车位。开车沿停车场一路往里驶,他在VIP区的泊车位附近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停了下来。
几分钟后,一个身穿侍应生制服的刺头出现在了俱乐部职员专用的侧门门口,左右打量了一圈,确认没有什么人盯梢,他揣着裤兜朝于白青的吉普车小跑了过来。
坐上吉普后座,阿武从兜里掏出两张皱巴巴的复印纸,递给了驾驶座上的于白青:“于哥,我找领班打听过了,七号房的客人是名熟客,这是他的会员登记信息。”
“但你也知道,来我们这里消费的人身份多多少少都比较复杂,很多人登记的时候不会用真名。”悄悄放低音量,阿武问于白青,“……于哥,这外国佬有问题?”
“这人长什么样?”
阿武趴在座椅靠背上,比划着对于白青形容:“我见过几次,金发碧眼,个子挺高,挺引人注目的。主要是人大方,我们有段时间争着要去VIP区轮值,就是为了拿他给的小费。”
“不过他有段时间没来了。我要知道他今晚会来,肯定申请去VIP区打下手。”
于白青又问:“他上一次来是什么时候?”
“……大概半个月前?”阿武想了想,“七号房倒是一直为他留着,但从今年开始这人就很少出现了。”
奥托. 费尔明(Otto. Fermin),三十六岁。从三年前就包下了俱乐部的VIP七号房,领班给他登记的备注是“拍卖行投资商”。
随手用手机搜了一下,于白青发现网上并没有这号人,奥托大概率是个假名。
低头看了两遍手里的登记表,于白青微微皱起眉头。
他所留意的并不是这人本身,而是他出现的时间点。
几周前,应晚在郊外的工厂区遭遇劫持,再一次回到繁市,而这个叫奥托的外国人也是半个月前重新在俱乐部出现。
之前那些有关应晚的传言,流传最广的,就是他跟着一名富商移民国外,惨遭抛弃后才回的国。
如果按时间点来算,这名外国投资商嫌疑最大。
自己是在年初刚回到繁市时知道了应晚失踪的消息,这人也是从年初开始不再来俱乐部。而应晚回来后不久,这人又开始光临“LEON”。
这个叫做奥托的人为什么回来?和应晚到底有没有关系?
收好于白青给的线人费,下了吉普车,阿武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转身敲了敲车窗:“对了于哥,你是不是认识‘N’?”
看到于白青打开车窗,视线朝自己扫过来,阿武连忙补充:“我今天给客人泊车的时候,看到‘N’上了你的车。”
四周张望了一眼,他趴到车窗前,对着于白青低声开口:“于哥,‘N’可不是什么好人。我们这里好多熟客都被他宰过,你千万要小心,别被他给骗了。”
交班时间马上就要到了,阿武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挥手和于白青匆匆道了个别,掉头便朝着职工入口跑。
离开酒吧街,将口袋里的空烟盒扔进路口的垃圾桶,于白青扭转钥匙启动引擎,驾驶着吉普闯入了城市的沉沉夜幕。
车载广播的音量被他扭到最大,深夜电台的音乐在车厢内徐徐流淌:
【You’ll come and find the place where I’m lying, and kneel and say an ‘Ave’ there for me——】
无论是在偏僻的老街还是喧闹的港口,每一个见过应晚的人,都会善意地提醒自己:他是个骗子,你千万别被骗了。
可是没有人知道,十二年前,那个交完学费身无分文的落魄青年,明知小孩的嘴里没一句真话,还是在路口蹲了下来,牵起小孩脏兮兮的小手,问他愿不愿意跟自己走。
他接受了他的所有谎言,给了他一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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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开例会的时候,关星文派了个人来支队办公室报告,说那把迈克恩D38的鉴定结果出来了。
开完晨会,章昱,阮天杰和于白青亲自跑了一趟技侦科。
刚走进堆满文件袋的技侦办公室,三人便看到关星文独自窝在角落里看警匪片看得津津有味,他手下的几名技术员在电脑面前忙得飞起。
屏幕里,男主角抱着刚从绑匪手中抢回来的美人在高楼大厦间穿梭,单手拿着冲锋枪朝四周疯狂扫射,一枪干翻一个追兵。
悄无声息地到关星文身后,章昱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的肩:“工作时间看片,告诉领导扣你奖金啊小关。”
每次都被这几位走路不带声的大佬吓得够呛,关星文赶紧放下怀里的薯片袋,转过头瞪着身后人:“八爪鱼你要死啊,我这是在学习,学习懂不懂!”
“给你扔支冲锋枪,你那小胳膊小腿能抬得动么?”章昱挑挑眉,一把拉过身后的椅子,“别光顾着看了,都过来聊聊老于手上的案子。”
几个人围坐在一起,阮天杰这才注意到,于白青身上换了件崭新的警服,发尾还沾着几滴水珠,像是刚在水龙头下面随便冲来了两把。
举起手中资料挡在脸前,他往老于耳旁靠了靠:“……你昨晚不会没回家吧?”
于白青双手抱胸,用沉默代替回答。
阮天杰睁大眼睛:“那小晚呢?”
于白青面色如常:“送回去了,在睡觉。”
没等阮天杰细细追问,关星文已经起身走到工作台前,打开了绘图板:“这把迈克恩D38不是新出产的货,有被明显使用过的痕迹。至于操作原理,于哥应该比我们更清楚,我就不多说了。”
“我们只在枪柄和扳机上提取到了于哥他弟的指纹,这与现场的调查状况没有出入。初步判断在寄出这把枪之前,寄件人曾经专门处理过自己的指纹。”
关星文话音刚落,章昱马上问道:“快递盒和包装胶带检查过了吗?”
扔给了章昱一个“废话”的眼神,关星文继续接着说:“我们又检查了快递盒、盒子里的泡沫板,还有老于家公寓的门铃按键,的确在上面发现了几枚不同的指纹。”
“结果可能会让你们失望。我们在联网数据库里进行过比对,这几枚指纹都是本市几个快递点的拣货员留下的,暂时没发现可疑人物。”
“不过,”关星文话锋一转,“有个地方值得特别留意一下。”
在大屏幕上调出几份提取的指纹和相对应的身份信息,他回过头望向于白青:“老于,我们唯独没有在快递盒上发现你弟弟的指纹。”
“问题来了,如果他没有亲手拆开快递盒,那他是怎么拿到放在里面的枪的?”
似乎在脑海中沉思了片刻,于白青抬起眼皮:“他拆快递的时候带了手套。”
从警多年以来养成的习惯,让他会时刻注意生活中的每一处细节。公寓茶几的杂物盒里放了袋吃烧烤用的一次性手套,之前看到盒子有人翻动的痕迹,他专门问过应晚,应晚说他在盒子里翻找过剪刀。
章昱笑了:“没想到这小子还有点反侦察意识。”
“可你弟为什么拆快递盒的时候戴了手套,拿枪的时候反而就把手套摘了?”关星文忍不住追问,“他这是粗心大意,还是巴不得在枪上留下自己的指纹?”
听了关星文的疑问,众人纷纷沉默不语。大家都不明白应晚当时是怎么想的。
收到手枪快递,不慎持枪走火,惊慌之间打电话报警,这符合任何一个普通人的行为逻辑,更别说于白青他弟还是名生活不便的残障人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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