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事情皆是孩儿一人之过,母亲……”
“我不是来向他问罪的!”虞昭打断了他,伸手拉着他走向一旁,道:“我已经明白,他便是当年逃跑的太子妃,你不必同我解释太多,总之,母后是站在你这一边的,另外,我想问你,你可是来送他的?”
萧钦时因为她的话而燃起希望,但仍然犹疑:“是……”
但他只敢沿着穆云间走过的路慢慢相送,却连追上去,远远地看他一眼都不敢。
“为他赶车之人,可是瞎了一只眼?”
萧钦时心中警惕,虞昭道:“若那辆马车是他,那我们在青州城外看到一众设伏的人,难道是冲他去的?”
萧钦时脸色大变:“什么?!”
“我从青州过来,看到有人在山路两侧设伏,我还当是当地沙匪火并,故而未曾多问……倘若那马车上的人是他,难道……”
不等她话音落下,萧钦时已经飞身上马。
虞昭动作极快地一扣手腕,取下腕上一只袖珍的机关箭盒:“拿着这个!”
萧钦时伸手接过,直奔所望之地冲去。
虞昭心思急转,取下自己身上的特使令牌,挥手唤来自己的贴身婢子,道:“你速去前方城镇,找当地县令,把能调之兵全都调来,就说太子妃有难,急需救驾!”
“城镇之中,怕是没有几个兵。”婢子神色犹豫:“何不借口驱逐流寇,如今到处流言四起,都知道陛下龙颜大怒,若说救驾太子妃,他们只怕不愿出兵。”
“流言终归只是流言。”虞昭冷冷道:“本宫乃陛下所派特使,本宫要传达的命令,才是真正的圣意。”
“太子妃安危关乎国事,暗影之人你皆带去,谁敢不听……”
“便是不敬天子,其罪当诛。”
第63章
穆云间坐在马车内, 自摇摆的马车窗帘望去,外面的景色在飞速后退。
看出他心情沉重,穆澈一摇折扇, 笑着道:“那小疯狗对你真是不错,这马车跑的那么快,却一点都不颠簸。”
“别再叫他小疯狗。”穆云间从窗前回眸,剔透的眼珠里看不出怒意, 声音却是凉的:“他只是过于分明,并非真正疯癫。”
“好好好。”穆澈告罪,道:“你若真的对他上心,大可以带他一起私奔,我瞧着, 他也并不在乎那劳什子的太子之位。”
“然后呢?”穆云间靠在车窗旁,垂眸望着手中的双人木雕, 道:“两人从此颠沛流离, 逃亡天涯,直到再也跑不动的时候, 随便找一个地方埋骨他乡?”
“你是害怕日后不够安稳, 还是害怕会毁了他的前途?”
“我都不怕。”穆云间缓缓地道:“我只怕世态炎凉, 十年磋磨之后, 再难情比金坚。”
穆澈的手微微顿了顿, 眸中隐有深意,轻声道:“原来如此。”
他没想到,穆云间年纪轻轻, 居然看事情这般透彻。
“话本里那些荡气回肠, 艰难险阻,都是一笔带过, 可生活却并非如此。就如我们现在狂奔而逃,巴不得跳过这难熬的两日,到水上也好,被抓住也罢,未来叵测,总想一眼望到底,跳到既定的答案之中,可却也不得不呆在这马车上,听车轱辘一倾一轧……这一段路,是连一寸都跳不过,那时间,也是连一息都躲不掉,就那么一点一滴……我如何能知道,他十年之后如何待我,便是他心性单纯,一如既往,那我呢?”
穆云间摇头,道:“我已经逃了三年,在来关州定居之前,几无一日安宁,我日日都在奔波,每日黄土洗脸,时刻担忧着自己会被认出身份,抓回西京。一个月不能洗澡洗头,全身污垢,瘙痒不堪,路上偶有饥寒交迫,荒野要预防野兽来袭,每到城镇都要谨慎小心,不敢以真面目示人……那是因为我还抱有希望,只要逃出去,到西北,我就能过上安稳的日子,从此君子陶陶,自由自在。”
“但若是让我一生都要过这种日子……也许一开始我能苦中作乐,可一年后呢,十年后呢?他有一个当皇帝的爹,若是苦日子过得腻了,便是他爹要面子,也还有一个当皇后的娘……我呢?我拐走太子多年,他若回头,我当如何?”
穆澈摇扇子的手无声停了下来。
他看着穆云间年轻而绝色的脸,那剔透的瞳孔之中,已有难以抑制的水光。
穆云间偏头,轻轻垂首。
他用力攥着手中的木雕,嗓音已经沙哑。
“我为何会在这里……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也曾怀有立身之本,在行业之中有一席之地,我有自己的家,世界各地都有几处房产,有挥霍不完的金钱,有几位好友皆是政商豪客,我若不开心了,只需几个小时,便可去到远离喧嚣的地方,安静地度上几日,我从来不需要担心今晚会不会吃不上饭,能否再见到明日的太阳……”
“我从不欠谁,也从不怕谁,从不伤害谁,也从不担心被伤害,我想靠近谁就靠近谁,想远离谁便远离谁……我本无需,如此两难……”
虞昭的到来的确让他恐惧了起来。
她是原书的女主,手段不失狠辣。固然对萧不容恋爱脑,可属于自己的东西从来不会让人。
便是后来萧钦时中心魔盏后,被她发现后宫之中有一女子怀孕,她在极度悲痛之中,也还是强行将那孩子要到了自己身边抚养。
她是无比清醒的女人。
但现在,他却把这书里两位主角都得罪了。
巩紫衣驾马朝前,神色微动。
这三年来,穆云间一直都是乐观积极的,明明看着不谙世事,心性之坚韧却非比常人。
但这会儿他如此长篇大论,明显心情起落极大,隐有崩溃之感。
他有心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讲什么。
只能再次加快速度,尽力带他逃离这凶险之地。
穆澈抚了抚穆云间的肩膀,心中对他口述之地有些疑问,却也未曾开口。
“放心,有我在,定护你平安到嘉兰。”
穆云间也意识到自己情绪不对,他低低嗯了一声,那过分汹涌的无助过去之后,隐隐感到一些尴尬和羞愧。
他真是个胆小鬼。
不过就是虞昭而已,他连当年萧钦时亲自追捕都能逃过,虞昭,又算得了什么。
她总不能比三年前的萧钦时追的还要猛。
穆云间的情绪平静之后,穆澈没有在车厢多留,在疾驰的马车之中打开车门,与巩紫衣坐在了一处。
马车继续前行,穆云间抹干净脸,把手中的木雕放回了箱子里,仔仔细细落了锁。
深吸一口气,打起了精神。
“还要多久到青州?”
回答的是巩紫衣:“最多再六十里。”
穆澈也迅速接口:“今夜子时,一定入江。”
子时,穆云间看了一眼天色,也就是再忍两三个时辰,便可上船了。
希望一切顺利。
他攥了一下手指,又环视了一眼车内,从杂物箱里面取出了两个火折子还有若干吃食,以及一个水壶。暗忖如果万一不能入水,便徒步逃亡,青州黄沙已经减少许多,山林也多了点,只是这一逃怕是又要进入夏日。
穆云间又翻出了驱蚊驱虫的药包,多往里面塞了一些。
希望一切顺利。
就在这时,他忽然发现马车的速度减慢了一些。
穆云间隐有不好的预感,还未开口,便闻穆澈道:“这个窄道,好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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