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钦时对上他泛红的双目,再次强调道:“我若是有闲心,何不去斗鸡走狗?欺辱你一个匠人,能有什么意思?”
穆云间没有回答,他转身关上了门,又给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设,一言不发地开始解衣服。
萧钦时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动作。
穆云间的手在微微发抖,但动作很快,他今日本就没来得及穿戴整齐,头发都没来得及梳起来,一阵悉嗦的动作之后,衣物层层叠叠的堆在了脚下。
萧钦时的目光从上到下,然后停在中间某个位置,定住。
表情又有些空白。
他大概还是对昨晚没有来得及看到的结果抱有希望,此刻却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了。
那神情让穆云间堵在心口的气稍微顺了一些,他弯腰去捡衣服,眼前忽然一暗,萧钦时一个箭步跨了过来,穆云间直接被他抓住了手臂。
“你……”
他被迫将身体打开,睁大眼睛望着萧钦时。
萧钦时先是看着他的脸,一寸一寸地审视他的五官。他呼吸急促,像是无法置信,还有隐隐的不甘和悲愤,这让他整个人变得更加阴森可怖。
自身的状态让穆云间不敢硬碰硬,他小幅度扭了一下手腕,道:“殿下,如今已经看得真切,还要……”
萧钦时再次上前,穆云间踉跄着退后,身体抵在了门后粗糙的木板上。
“殿下——!”
萧钦时狠狠地拧着眉毛,恨道:“这定是什么障眼法。”
另一只手朝下探去,穆云间惊得嘴唇都微微开启:“萧……太子,你,你……”
萧钦时低头去看,仍在不知死活地感受那里的真实。
穆云间的嘴唇抿都抿不住了,他不受控制的发着抖,神色慌乱无措,看上去就像待宰的羔羊一样可怜。
萧钦时再次抬眼看过来。
“你与她极像。”他的声音有些发哑:“你的眼睛,你的鼻子,你的嘴唇,你的味道……穆云间,是你,对不对?”
有一瞬间,他看上去比穆云间还要可怜。
穆云间心知他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缓缓道:“这世上,长得像的人多了去了。”
萧钦时怔怔的。
他低头又要去细看,穆云间却已经把他推开,快速捡起衣物披在了身上。
他背对着萧钦时,这层布料给了他安全感,穆云间攥了一下颤抖的手指。
开口送客:“殿下,请回吧。”
穆云间抬步,去捡地上被他扔出来的衣物,忽闻身后的人低低笑了起来。
他先是很轻地笑,然后声音逐渐大了一些:“哈哈,哈哈哈哈哈。”
穆云间刚刚稳定的心神,因这一笑,而头皮发麻。
他小心翼翼地去看萧钦时。
萧钦时笑的几乎要直不起腰,眼泪都飞了出来。
穆云间转动眼珠去看小窗,思索着自己从他眼皮子底下逃跑的概率。
耳边倏地静了下来。
整个世界都像是被按了暂停键。
穆云间大气都不敢喘。
他没有去看萧钦时,所以不知道萧钦时在看着他。
他的眼珠乌黑,仿佛吸收了暗物质的黑曜石。
那黑曜先是晦暗的,冷静的,然后逐渐有什么涌动着,泛出点点莹润的光。
萧钦时久久地望着他,穆云间很安静地垂着头,不敢与他对视。
直到他看到,萧钦时的脚下,水痕坠落,跌的粉碎。
像无雷的雨夜,把自己关在窗户里,隔绝了所有声音,寂静的滂沱。
竹林之中行出一道身影,黑衣黑发,形单影只。
穆云间穿好外衫,从屋内走出,望着院门外。
巩紫衣走进来,摘下眼上白纱,道:“他走了。”
穆云间点点头,道:“这次应该彻底死心了。”
但他心中却有些隐隐的不安。萧钦时方才那个表现,真的只是因为希望落空么?
萧钦时今日出去的迅疾,真该死和挨千刀都没反应过来,等他们追着萧钦时来到山脚下的时候,却只见到了对方的马匹。
两人担忧他的状态,便在马旁等候。
时值正午,萧钦时还是没有出来。
两人对视了一眼,极有默契地进了山。挨千刀喜欢登高,很快寻到了穆云间那处小院,前去敲了门。
穆云间已经吃完了早饭,正手拿刻刀,在院中剔着木屑。
听到动静,穆云间第一件事是去看巩紫衣,后者从善如流地系上了白纱。
穆云间便起身去拉开了院门,见到挨千刀,愣了一下。
“君公子。”挨千刀还算恭敬,道:“殿下可是来了这里?”
“?”穆云间迟疑道:“清晨来了,但很早就走了。”
挨千刀意外:“走了多久?”
“约有快两个时辰了。”
“可他的马还在山下。”后方,真该死也赶了过来,道:“理应还在山上才是。”
穆云间摇头:“那我就不知道了。”
“多谢。”真该死转身去寻,挨千刀也跟着去,走了两步,忽然又转了过来:“君公子。”
正要关门的穆云间停下动作。
挨千刀一笑,道:“殿下自打昨日见了公子之后,就不太对劲儿,今日一大早又跑到山里,如今都不见人影,我们都有些担心。”
“他,他认错人了。”穆云间道:“既然人还在山上,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君公子常年住在山上,想必对此地颇为熟悉,可否帮我们一同寻找?”
穆云间:“……也好。”
他将巩紫衣留在家里,转身去拿了个木棍,刚下过雪,山路有些滑,这是必备。
这三年来,穆云间出门其实不多,但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时不时会漫山遍野都摸一下,毕竟若是哪天真遇到来追踪的人,总要有个退路。
真该死和挨千刀向他道了谢,三人分头行动。
穆云间穿梭在竹林里,心情有些复杂。
他之所以答应出来找寻,其实也是觉得萧钦时状态不太对。他这个人从来都是一根筋,三年来一直寻找的人却没有任何结果,好不容易遇到点希望,居然还是个男人。
穆云间虽然无法清楚他的心路曲折,但想来也不能好受了。
穆云间不太想管萧钦时的死活,但想起当年那个一往情深的少年,心中始终觉得有些亏欠。固然他是为了活命迫不得已,可萧钦时那种人,一旦喜欢上一个人,只怕是很难轻易释怀的。
如今希望全部落空……他不会去自杀了吧。
穆云间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转念又甩了甩头,觉得不太可能。
偏执狂才不会轻易求死呢。
他应该很快会想清楚,放弃君子陶这个目标,继续寻找才是。
穆云间尽心尽力地找了一个时辰,嗓子都快喊哑了,他轻咳了几声,左右张望,想起附近似乎有个常年流动山泉水的洞口,一边摸着喉咙,一边往那边走去。
近些日子没有下雪,山上的积雪大部分都化得差不多,露出一片贫瘠的景象。
冬日里没有蛇虫,也没什么好景色,树叶落在地上,无人清扫,脚踩上去,有微微下陷之感,可见下面腐叶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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