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云间压下心中蔓延的嘲意,认出那是尹迎风喜欢用的药瓶,尹迎风的药,应该能让他少受不少罪。
穆云间在把药扔出去和留下之间权衡了一下,咳了一声,拿起笔来,心绪不稳地写:药送到,殿下请回。
举起给萧钦时看。
萧钦时:“……这里面有四种药,你知道分别是用在什么症状上的么?”
穆云间按捺着,再写:那就请殿下说明。
君子陶往日也是谦和有礼的人,若是真把药砸了,有几分表现过度的意思。他就算再讨厌一个人,也不会拿物件去撒火。
萧钦时便拿起一个绿色药瓶,刚要开口,又看了一眼穆云间一眼。
“要不,我给你写下来吧。”
穆云间:我记得住。
“我还是给你写下来。”萧钦时道:“若是,若是你用不完,日后可以先放着。”
他说着,看了一眼穆云间手里的笔。
穆云间攥着,瞪着,眉头锁着。
萧钦时转身去到窗前,找他桌上的笔,仔仔细细写下每个药瓶的用法。
小红瓶:消肿止痛。
大红瓶:活血化瘀。
白瓶:安神安眠。
绿瓶:清凉润喉。
回头看了一眼穆云间,后者还在看着他,眉头一点都没放松,显然希望他早弄好早滚蛋。
萧钦时:“……”
他审视了一下纸上言简意赅的字,觉得有必要做一些添加和扩充。
小红瓶:消肿止痛。用于各种扭伤、刮伤、撞伤、擦伤……导致的持续红肿。
回头看一眼穆云间。
大红瓶:活血化瘀。用于身体表面的各种淤青淤紫淤黄淤黑淤……
想不到了。
回头看一眼穆云间。
转回去继续:适用于掐痕指痕勒痕撞击等痕迹,有较好的迅速散淤效果。
回头看一眼穆云间。
白瓶:安神安眠。疏肝健脾有利于情绪平复防止噩梦可以睡个好觉。
转脸又去看穆云间的时候,却发现对方的表情已经从不耐烦变成了嫌恶。
萧钦时:“……”
他抿了抿嘴。
拿起了上面的纸,走过去给穆云间看。
穆云间大眼一瞟,只有前面四个字是实在的,后面全是水货。
他对着门口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萧钦时站在他床头,道:“我三日内,便会离开关京。”
穆云间继续保持请的手势。
他态度冰冷无情,萧钦时顿了顿,嗓音艰涩:“日后,若无要事,便不会过来了……”
穆云间收回姿势,在纸上写:祝殿下一路顺风。
萧钦时的一只手背过去,他脚尖转向门口,又转过来,道:“君公子,可是还在责怪我今日鲁莽。”
穆云间似乎笑了一下。
责怪?他何止是责怪。那一瞬间,他还以为自己无论如何都躲不掉原著的结局,都已经准备放弃挣扎了。
但他很感谢当时萧钦时把他掐成了哑巴,否则穆云间被那么一吓,估计直接跪下给他磕头认错乞求原谅了。
他还要感谢萧钦时,把那个一往情深的单纯少年从他脑海之中彻底赶了出去。
萧钦时在他心中死了,穆云间在萧钦时心里,也应该死掉。
“关于夜明珠之事,我明日,带人登门道歉,不会让你被关州误会。”
穆云间摇头。
画板上白纸黑字:不必登门,殿下直接发告示还我清白便好。
萧钦时看着那行字,乌黑的眼珠又去看穆云间。
那眼神里,隐隐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穆云间与他对视,心头忽然一个激灵。
尽管有意掩饰,穆云间依旧没忍住,他拧着眉,奋笔疾书,再次举起。
那字体笔力遒劲,略有几分狂放凌乱之意,衬着穆云间略显审视的面孔,直直击在萧钦时的内心——
殿下,莫不是因为我与太子妃相似,就喜欢男子了?
萧钦时瞳孔微微震动,因为这行字而后退一步。
不……
他,他不喜欢男子。
他只是喜欢穆云间,只是,只是喜欢穆云间。
他再次看向穆云间,神情愣怔。某个瞬间,此前少年梦春,那具朦朦胧胧的身躯,忽然有了实体。
“胡,胡说……”萧钦时一个转身,自窗口跳了出去。
外墙竖放的几根竹子哗啦啦地倒了下来。
“谁?!”巩紫衣立刻站起来,挥手向动静处甩出菜刀。
萧钦时呼吸急促地躲开,身影有若失蹄黑猫,狼狈地窜上屋顶,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穆云间掀开被子下床,在窗口处往外去望。
巩紫衣也摘下了目上白纱,眺望远方夜幕。
真该死和挨千刀在驿站门前走动,不知过了多久,寂静的路口忽然出现一道身影,萧钦时脚步急促,神情慌乱,活像白日见鬼。
挨千刀:“殿下这是……”
“通知所有人!”萧钦时忽然开口,眼神空茫,色厉内荏:“即刻启程!离开关州!”
真该死疑问:“立刻?!”
“立刻!”他凶狠的瞪过去,说话就像要吃人:“马上!”
挨千刀和真该死都有些莫名其妙。
萧钦时往日自比阎罗恶鬼,阴森湿漉,让人一见惊心。
何时有过这种样子……简直,简直跟……
“莫不是在哪个河边发癫,被自己吓到了吧……”
第43章
萧钦时送来的药的确好用, 穆云间擦了几日,果然见到那瘀紫肉眼可见的淡了。
巩紫衣出去采买了一次,回来之后告诉穆云间:“萧太子走了。”
彼时, 穆云间正专心致志地坐在院子里推着刻刀,听到声音,有些惊讶。
他这几日一直睡得不太安稳,那日萧钦时看他的眼神太过熟悉, 穆云间故意点醒,其实多多少少有点试探的意思。
萧钦时偏执异常,从未想过他会是男子,想来也不可能接受得了太子妃是男人。
也是在那一刻,穆云间才明白为什么自己没有死。
以萧钦时的能力, 明明可以轻松扭断他的脖子,可却仅仅只是把他掐到窒息。
那不是他的错觉, 是真的, 萧钦时给他的台阶,选择了放过。
他潜意识里其实已经接受了, 清楚自己必须成为君子陶, 不能再让萧钦时看到穆云间的影子。
萧钦时应当也不会想要从一个男人身上看到自己心上人的影子。
可刚刚从生死关头醒转的穆云间依旧记得他那副可怖的模样, 他不明白, 萧钦时那样的人, 怎么可能那样轻易原谅他?
如果他依然是穆云间的话,是还要继续接受他这份好吗?
他接受不了。
当时穆云间甚至都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他看着泪如雨下的男人, 死亡的那一刻, 他觉得萧钦时哭的那么可怜,被他杀死真是自己活该。
但从死亡的边缘回到正常的生活, 穆云间认为那一刻他居然还在怜悯萧钦时,才是他最大的悲哀。
他只有成为君子陶,才能把穆云间的一切都完全放下。
君子陶和萧钦时,以前没有过交集,以后也不会有任何交集。
他只会讨厌萧钦时,却不会再同情他。
穆云间想了一阵,还有些不信:“他当真走了?”
“当真。”巩紫衣道:“夜明珠的事情官府也发了告示,说太子当时是抓错了人。告示贴了四日,他是四日前的晚上紧急离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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