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集在正午最热的时候就散了,郑哥儿跟徐哥儿回家忙了一阵,不久就到林家旧屋,这时候两人已经每日要学十个字了,颇为费劲。
林殊文考他们单字,单字默写尚可。若合成常见的话句,便磕磕绊绊。
林殊文还未考他们诗词,两个哥儿没有太大远向和抱负,诗句就不学了,能看得明白家常话就已满意,是以林殊文先教他们最常见简单的话术用词。
徐哥儿脸都快皱成一团,喃喃道:“我忘记怎么写了。”
郑哥儿道:“这个字我会,我教你。”
两个哥儿谁记得字就带谁,利于加深记忆印象。
林殊文默默看了会儿,点点头。
中途两个哥儿聊起明日喜酒一事,新郎娶的是杏花村孙家的小女儿,新郎是跟着地主爷来的,建了新房,酒宴就设在院子里,听说摆了二十余桌,挨个去都能轮流喝上一口酒。
徐哥儿问:“小先生明日要不要跟我们结伴去?”
林殊文平时总独来独往,出去也是跟着莫布。
但莫布明日要随家里大人们一块过去的,徐哥儿见旧屋冷清,把林殊文一起喊上。
郑哥儿道:“先生跟我们一起来吧。”
他们跟林殊文学认字给的礼轻了些,本来就有点过意不去,顾及林殊文独自生活,就想做什么都带他一把。
林殊文还在犹豫,门外来了人。
严融之的出现让徐哥儿跟郑哥儿齐齐哑声,村里汉子不少,但没有哪个汉子像地主爷这样沉静稳重,言行举止透着不同的气质。
很多尚未婚嫁的姑娘跟哥儿见过地主爷后,无不惊讶,原以为是个富态老头儿,哪里料到这般年轻。
两个哥儿互相对视,纷纷不太自在。
林殊文起身:“严爷。”
自从那日雨夜送走对方,林殊文忽然就没那么别扭了。
且几日未见,乍一碰面,他觉察自己欣喜居多,夹加几分想念。
徐哥儿跟郑哥儿一看情况不对,把每日所学,写着字迹的纸收起叠好,揣进兜里。
徐哥儿道:“先生,我跟郑哥儿先回去。”
又齐刷刷看着另一道阔挺高大的身影,两个哥儿低着脑袋:“地主爷,我两先走了。”
林殊文送哥儿们离开,把门一合。
严融之道:“我来早了。”
林殊文闷闷点了点头,严融之走到少年面前:“别怨我的不是,前几日不见,今日来早些就当抵消了,如何?”
林殊文低声:“我没怨。”
听了少年微弱的解释,严融之浅浅扬起浓眉。
他把手上的包裹打开,口吻自然:“殊文,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林殊文好奇,包裹里装的是一套新衣裳和鞋子。
外衫呈浅淡的天青一色,罩衫下的内层是件绣着雅致花纹的珍珠白长衣,尺寸是按照林殊文的身量制作的。
年初林殊文刚到八宝村时,只带了几套春衣,衣式料子都不错,但只能在天冷的时候穿着御寒。
时节转热,他新添置的三套衣物是寻常百姓穿的款式布料。少年模样和气质好,一分的衣物衬出四五分,但严融之还是想替他弄几身漂亮衣裳的穿上。
过去不便找缘由让林殊文心安理得地收下,借喝喜酒的良机,与少年好言劝几句,微微动摇片刻,林殊文就收下了。
他在心里又记住一分严融之的好。
还道:“我也准备了新婚贺礼。”
严融之是要带林殊文一起去的,贺礼早就备齐。听闻林殊文新备礼物,他笑着问:“准备了什么?”
林殊文进屋,从矮柜最高层拿出一个盒子。
盒子里装的是他这些日子精心雕刻的一对如意簪子,比他卖给首饰铺子做的都要好,近日光忙着准备这对如意簪,别的都没空闲做。
他小声拘谨道:“还托莫布帮我跟别人家买两只鸡跟两只鸭子,到时候一并送去。”
红袍喜被那些林殊文不会做,只能另送他物。
严融之笑道:“好,到时候把鸡跟鸭放车上。”
一句话就解决了林殊文不知道自己怎么把两只鸡鸭拎出门的苦恼。
坐在屋内,两两相视,林殊文有句话还闷在心里没言明。
他想告诉严融之,自己今日见他很是高兴,几天未见,见着后才意识到他是想着这人的。
但这样昭示亲密的话林殊文仍拘谨着说不出口。
翌日严融之来接他,把放在院里已经捆着脚的鸡和鸭子装上车。
*****
屋内,林殊文穿了严融之给他做的新衣裳,还没出门就局促得厉害。
他把乌黑的发丝打理得格外细致,像柔顺还泛着光的缎子垂在身后,别一支发簪,脸庞干干净净的,不落一丝发遮着。
少年唇红雪面,浅色的新衣衬得他更白了。
甫一出门,严融之的眼神就凝在他身上。
他别扭了一下,严融之低叹,虽未言语,但那凝着不眨的深邃黑眸让林殊文耳根倏地发热。
他腕子一紧,严融之牵他往马车上扶。
马车平稳的走到半路,严融之仍看着林殊文。
少年受不住,背过身:“别看了。”
严融之无声一笑:“殊文,这几日我想你。”
林殊文缩了缩肩膀:“……”
“你、你快别说了。”
作者有话要说:
待修!
修一下前面的人丁税,15岁以上的人150钱降为80钱,发现按照古时候参照设置,这人丁税简直太压榨百姓了。。
第38章
马车驶去杏花村需要约莫一刻钟的车程, 未到半途,林殊文胳膊一滑,小脸抵在车壁摇摇晃晃的, 险些就睡着。
严融之横出臂膀将他稳稳揽住,边打量边问:“有没有磕疼哪里。”
林殊文揉揉双眼, 挺直身形不动。
他小声道:“可以松手了。”
浅色束带勾缠出少年纤细柔软的腰身,严融之一直掌心虚揽, 便揽了个满怀。
他松开手:“可是夜里没睡好。”
林殊文垂首,落在肩后的乌发微微向前散开一绺, 遮去眼眉。
为了赶制出这对如意簪做贺礼, 这几日的确占去不少休息的时间。但他不可避免地想,到底是自己身子太弱,稍微费些神和体力就容易耗损元气。
捕捉到少年脸上一闪即逝的气馁之色,严融之道:“先闭眼,休息片刻,到了地方我叫你。”
林殊文道:“不睡了。”
哪有人去喝喜酒的半途还睡觉的, 他抬起双眸,闷闷瞅了身旁的男人一眼。
右耳传来潺潺的水流声,已至河岸, 马车上桥后继续行驶半刻钟, 就到了杏花村。
村里有人办喜事, 一早就热闹, 来了许多孩子讨花生糖冬瓜糖吃。花生和冬瓜外层沾一点炒热的糖油, 甜美的滋味让孩子们嘴馋。素日里吃不到糖,趁着机会分到喜糖, 格外珍惜, 舔一口停一口, 舍不得吃太快。
林殊文下了马车,看到十几个孩子围在墙下笑眯眯地舔着糖。
新郎晨起就去了新娘子家里迎接,傍晚时举办婚宴。
将近傍晚,许多前来喝喜酒的人走进院子,怕位置不够,连门外的空地也摆了位置,若长凳和桌子不够,邻里之间从家里腾出几张,搬来凑一块,把场子弄大。
杏花村难得举办一场规模不算小的婚宴,乡民们乐意出份力,众人聚在一起坐着喝碗酒吃口肉,心都是热的。
严融之带林殊文走下马车引来数道视线。
“地主爷来了!”
声音一出,围坐在席位上的乡民都有些激动。
“哎哎哎,都别起啊,坐下坐下。”身后跟上、拎着林殊文那两只鸡跟鸭子的罗文喊:“大伙儿不必拘谨,咱们爷不讲究太多规矩,都坐下该吃吃,该喝喝!”
罗文经常替严融之办事,周围的村几乎都混了个脸熟,乡民知道他是地主爷传话的人,于是按捺住一哄而起的心,接二连三坐回原位。
罗文道:“今日的角色可是我们那做了新郎官的兄弟,大家不必客气,尽管吃开,跟我们兄弟拼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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