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之症(55)

　　没有人比陈荒年更了解许弥。

　　所以陈荒年知道，在许弥心底深处，母亲就是无法触及的伤疤。

　　每一次许弥沉陷于他的掌控时，这个李丽文就好死不死地跳出来，刺激到了许弥。导致许弥不断地做出违背他的举动，直到现在，许弥想脱离他的掌控。

　　陈荒年想，童年的伤害果然是最大的。

　　不管他如何作戏，只要李丽文还活着，许弥就会生出逆反心理。

　　他该怎么办？

　　他眼睁睁看着许弥踏着鲜血，逼近了李彭祖，瞪着漂亮的大眼睛问：“你们怎么知道我的电话号码？”

　　玻璃碎片抵住了脖子，李彭祖吓哭了，结结巴巴地说：“是你妈！你妈去找你同学问的！”

　　“你怎么知道我在酒店？”

　　“是那些邻居说的！有人在酒店附近看见了你，就回来跟我们说了！”李彭祖是真的被吓到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我只是想要钱，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你们在酒店旁边蹲着，看见陈荒年出门以后，就以他的名义骗我下去，都只是为了钱，对吗？”许弥眼睛都没眨一下，笑得越来越狰狞。

　　“你们还要钱吗？要吗？”许弥的眼睛瞪的太大了，像是要把眼球瞪出来。

　　李彭祖惊恐不已，不停地摇头，“我不要了！我不要了！不要杀我！求你！不要杀我！”

　　许弥丢下玻璃碎片，抬起手，赏了他一个耳光！

　　所有人都静静地看着，没人上前阻拦。

　　许弥慢吞吞地说：“下一次，我就跟你同归于尽。我不怕死。”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间。

　　留下李彭祖瘫软在地。

　　陈荒年冷冷地扫了一眼，才转身跟上许弥。

　　这群人，把他的计划打破了。

　　如果许弥脱离了掌控……那么许弥又要死掉。

　　干脆把他们全部杀了好了。

　　陈荒年越来越烦躁，心里盘算着怎么样处理掉那两人，跟在许弥身后，一言不发。

　　怎么办？

　　那么多努力，就这样功亏一篑了？

　　就在陈荒年焦躁不安时，许弥突然停下脚步，回过身，猛地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起来：“老公，我疼！我疼！”

　　一边哭着，一边就把腿缠上了陈荒年的腰。

　　陈荒年看着他眼底的依赖，忽地松了口气，把他抱紧，哑声道：“我们去医院，不怕。老公陪着你。”

　　许弥把脑袋靠在他肩膀处，特别委屈地说：“你来的好慢啊！刚刚吓死我了！他们都好凶，我都被他们欺负惨了！”

　　一想起许弥刚刚那副秒天秒地的样子，陈荒年哑然失笑，拍着他的后背，温声道歉：“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怪你！都怪你！”许弥把血往他身上擦，哭得稀里哗啦，“来这么慢，吓死人家了！你明明知道我很笨，你为什么把我一个人丢在酒店！你刚刚没看到，他们特别特别凶，你要是晚来一步，我就被他们杀掉了！”

　　陈荒年抱着他，感受到他小小的身体在颤抖，眼帘一垂：“都怪我，对不起，我不会再离开你了。对不起。”

　　许弥吸吸鼻子，闷闷地“嗯”了一声。

　　陈荒年想，不一样了。

　　比起之前的每一世，这一世的许弥，居然脱离了李丽文的阴影。在最后关头，选择回到了他的怀抱。

　　心甘情愿地做了他的猎物。

 

第53章 换命

　　寒冬，许弥伤势渐愈，乐得自在。

　　他时刻关注着赵有为的生活动向，在冬至来临的前一天晚上，赵有为发来消息，说他的爷爷去世了。具体原因没有说明。

　　只是提了一嘴，说他奶奶去世以后，爷爷郁郁寡欢，一直病怏怏的，没想到这么快就不行了。

　　又是葬礼。

　　陈荒年说，这就是被换命了。

　　赵有为的爷爷代替他死去了。

　　即便如此，赵有为爷爷的气数并不足以支持赵有为平安活完这一世，想来十多二十多年以后，他还是会发生意外死亡。

　　许弥知道这事儿时，只安静地看着电脑屏幕，里面正在放动画片，滑稽的动漫角色在不知疲倦地奔跑。

　　他忽然很想问陈荒年，他可不可以通过换命活下来？

　　但是他不敢问。

　　因为换命是一个非常自私且邪恶的念头，他怕自己说了，陈荒年就没有那么喜欢他了。

　　他也不太懂，到底怎么样才能换命？

　　这一世他试图去改变别人的命运，似乎在把结果推向一个更糟糕，更绝望的尽头。

　　许弥算了算时间，他已经二十三岁多，马上就满二十四了。

　　不知不觉间，陈荒年都已经大学毕业，在读研究生了。这一世的轨迹和上一世逐渐重叠，他和家里断了关系，跟着陈荒年私奔，并且很快就过上了富贵日子。

　　时间线在重叠，许弥却感到一阵又一阵的后怕。

　　如果不采取任何措施，那他最多只剩下五年的时间了。他会再一次死去，而陈荒年会在下一个轮回继续寻找他。

　　他不是圣人，也想活下来。

　　可除了换命，貌似没有别的破解之法了！

　　许弥待在家里看动画片，看见动画片里面的那只汤姆猫，被砸成肉饼了也没死掉，突然就热泪盈眶。

　　他的梦境那么多，都告诉他，人的生命很脆弱，一点点意外，他就真的死了。

　　最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知道死亡的时间，每一天都是煎熬，每一秒都在畏惧。许弥不太爱笑了，他的笑容变得僵硬，像是个公式化的机器人。

　　这个新年，许弥尽力表现得开心一点，但眉目间始终笼罩着一层阴郁之气。陈荒年懂他，知道他不快乐，大部分时候都只是坐在他身边陪着他。

　　时间过得真的太快了，这个新年转眼也过去了。

　　和上辈子一样，陈荒年二十三岁这一年要去美国进修。虽然他只去了一年就会想办法溜回来，但他和许弥注定要分开一年。

　　上辈子还好，这辈子，许弥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样面对他的离开。

　　他还是不敢问，他怕误了陈荒年的前途。

　　他是从未来来的人，当然明白学历的重要性，明白海归的镀金。他没有资格阻止陈荒年远去，只能怪他自己没有能力。

　　因为这件事，许弥晚上睡觉自己一个人抹眼泪，陈荒年从他身后贴上来，坚硬的胸膛贴着他的后背，在他耳边闷闷地说：“哭了？”

　　许弥清了下嗓子，说没有。

　　在黑夜里，陈荒年伸手摸上他的脸，摸到一手温热的湿漉，不由自主地把他往怀里带，低声说对不起。

　　他不开口还好，一说，许弥那个眼泪就止不住。

　　他也想懂事。

　　可是陈荒年把他豢养起来，把他养成现在这副鬼样子，又不把他捆在身边，让他自生自灭，凭什么？

　　而且，他就只剩下五年了，还要和陈荒年分离一年，他怎么舍得？

　　他咬着牙，努力压抑着哭腔。不能哭出来的，有些时候他没有任性的资本。

　　其实咬咬牙，也就忍过去了。

　　他翻了个身，把脸埋进陈荒年怀里，亲昵地蹭了两下，湿润的眼睫毛在对方锁骨处微微扫动，很快就安分下来。

　　迷迷糊糊的，许弥又开始做梦了。

　　这次梦的主人公变了，不再是他，而是变成了陈荒年。根据外貌，许弥判断，那应该是刚刚满二十岁的陈荒年，眉宇间有着少年人的青涩。

　　但与他清风明月的外表相反的，是他粗暴的杀人手法。

　　许弥眼睁睁看着，在黑暗的地下室里，他面无表情地用一根一根银针钉入了李彭祖的脑门！

　　他表情没有任何波动，直到李彭祖彻底断了气，他才慢条斯理地取下手套，过分冷静，根本不像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他看着李彭祖的尸体，忽然就笑了。

　　这一笑光华流转，淡雅如静水明月，高傲如碧水孤帆，这般绝世风华，却透着一股森然。

　　许弥被眼前这一幕吓得尖叫，猛地惊吓醒，一睁眼，正好对上陈荒年的脸！

　　他感觉自己脑门发凉，一个翻身，差点又要滚下床，还好这床够大，没有再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