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说越生气:“你知道那个项目对咱家公司有多重要吗?目前只有沈氏有这项技术。现在终止合作了,你让我怎么继续?让一大公司的人跟你喝西北风吗?你明天,必须再去医院,什么时候让沈家那兄弟俩满意了高兴了,愿意继续合作了,你什么时候再滚回来!”
梁思砚被劈头盖脸一顿骂,听到最后一句不可思议,音量猛地拔高:“你让我去讨好沈舟然?”
“讨好?”梁爸爸呵呵冷笑,“我让你去给他当牛做马。”
垂在身侧的手紧攥成拳,手指骨捏得咔吧响。梁思砚脸上青红交加,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不、可、能。”
“那你就别回家,滚外面睡去。我给你的卡里也不可能再刷出一分钱。”梁爸爸说完,坐上车扬长而去,尾气喷了梁思砚一脸。
梁思砚站在原地,气得身体崩成一张弓,狠狠踹了一脚路边的石子。
司机从后视镜看到了,问梁爸爸:“老爷,能成吗?我看少爷很生气的样子。”
“我还拿捏不住他?等着吧,早晚得夹起尾巴灰溜溜去医院。”梁爸爸还在生气。
都怪他太惯着这儿子了,现在还不杀杀他锐气,以后还不知道捅出什么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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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的公司没有加班的习惯,因为老板不加班。沈家每天都会在晚上六点准时开餐。
这天,沈骆洲刚开完会,已经在下班的路上,助理打了电话过来。
助理,也就是邓磊说:“沈总,小沈先生胃病犯了,急性胃炎。”
“怎么回事?”
“还不清楚,可能跟最近的饮食有关。”
“知道了,”沈骆洲挂断电话,对司机王叔说,“前面路口左转。”
司机问:“左转?您是要去哪?”
“一个朋友住院生病了。”沈骆洲简短说。
司机没再追问,绕了点路送沈骆洲到私人医院门口。沈骆洲对他说:“你先回去,不用等我。爸妈问起来就说我今晚不回家吃饭。”
等他到病房,一推开门就看到躺床上的沈舟然。
胃炎引起了低烧,病弱的脸颊上透出不正常的红晕,额角不停渗出冷汗,纤长睫毛随着呼吸不停颤抖。
王蓉端着盘热水拿着毛巾从洗手间出来,见到沈骆洲手一抖,差点把盆里的水全洒出来:“先、先生?”
“怎么回事?”沈骆洲拧眉,冷声问。
王蓉不知是被他的气势吓到,还是别的原因,说话磕磕绊绊:“是、是小先生吃多了绿豆,消化不良,引起的急性胃炎……”
听到两人的交谈声,沈舟然勉力睁开眼,轻声哼着叫他:“大哥?你怎么来了……”
只是五个字就耗费了他不少力气,低低喘匀了气,不再开口。
沈骆洲看了眼他汗涔涔的额模样,对王蓉说:“他怎么会吃绿豆?”
王蓉眼见瞒不下去,只好坦白:“我想着小先生得多补补血,就给他买了一碗放了红枣的粥,本来是没什么事,但这粥……里面放了很多绿豆,而且煮化了,根本认不出来。“
她声音越来越低。
沈舟然从小体弱,绿豆性寒,平日也不敢多吃,更遑论他现在身子亏空,又长时间不进食,更受不住绿豆的寒凉。一碗粥下肚后,胃立马疼起来,王蓉见状不对,赶紧喊医生。
沈骆洲脸色倏地沉下去,声音隐隐绷紧:“之前联系雇佣你的人,有没有给你一沓资料?”
他之前在国外没赶过来,事情交给了邓磊全权办理。
王蓉嗫嚅:“……有的。”
“那你看没看到,资料里面写明了他有什么忌口,对什么过敏?”
王蓉大气不敢喘,更不敢承认自己当时图省劲只是随便翻了两下。
她到现在都在后怕,相处几日自然知道沈舟然的身子骨有多弱,如果真的因为自己的过错导致对方出了什么闪失……
王蓉后背出了一身冷汗。
“我、我……真对不起,先生,我下次记得了,不会再犯。”
“没有下次,你明天不用来了,”沈骆洲说,对她下达逐客令,“稍后我的助理会联系你结算薪水,现在你可以走了。当然,因为你的过失在工作中造成了雇主身体的损伤,我也会追究责任。”
王蓉听后脸色灰白。
因自己的大意不但失去了这份高薪工作,还有可能面临雇主的起诉。可她没脸再呆下去,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讪讪走人。
病房里只剩下兄弟俩。
沈舟然一直咬着牙忍痛,身子轻微颤抖。
额头上传来热烫的触感。
他缓缓睁眼,看到正往他头上放毛巾的沈骆洲,目光在对方手中的毛巾上停顿数秒,抓住他的手腕,用了点力:“哥……好疼……”
不知是不是他的心理因素,连左手腕上的伤口都开始尖锐叫嚣着自己的存在,脖颈上布满汗珠,大颗大颗顺着细腻皮肤滑下。
手里的毛巾没拿稳,落到了枕头上,洇湿一大块。
他以为自己用了很大的力气,其实不过是松松圈着沈骆洲的两根手指,轻微一拽就能拔出来。
沈骆洲蹙起眉:“只打了点滴吗?有没有吃药?多久前吃的?”
沈舟然的理智被疼痛占满,蜷缩着身子没听到他的话。
沈骆洲去看点滴上的标签。
盐酸消旋山莨菪碱注射液,他对这个药名非常熟悉。看样子已经下去不少,照这个点滴速度怎么也得有半小时了。
也就是说,沈舟然被折磨了半小时。
沈舟然低低喘着气,有气无力,轻轻喊他:“大哥……”
沈骆洲并不是一个多有耐心的人,面对曾经做了很多过分事情的沈舟然也不会有多好的脸色。但他还是在这一声“大哥”下,坐到了病床上,一只手受限,他就用另一只手拿起毛巾,一点点拭去沈舟然额上的汗。
可能是注射到静脉的药总算发挥了作用,也有可能是沈舟然被额头上轻柔的动作安抚了,他的身体依旧僵硬蜷缩着,却渐渐松开了眉,脱力昏睡过去。
病床上的人呼吸逐渐平稳。
沈骆洲将自己的手抽出来,把毛巾扔回盆里,默默看着睡去的沈舟然,眼中情绪难辨,最终归为一片平静。
沈舟然睡得并不安稳。
神经末梢残留着疼痛的后遗症,像一只无形的手,将他拖入黑色沼泽,不断下坠。
眼前有东西飞速旋转,转得让人想吐。一片色彩夸张、光怪陆离的画面中,一段记忆逐渐清晰。
那是他刚刚得知自己不是沈家亲生子的记忆。
小小的他被全世界抛弃了,爸爸不是爸爸,妈妈不是妈妈,家也不是家。他躲在阴暗角落里,竖起身上所有的刺,抗拒所有人的靠近。
一旦有光落在他身上,他就像被灼伤似的拼命往后退。
“听说是从厕所捡来的呢,啧啧。”
“亲生母亲生完就扔了,幸亏没要,你看沈家光一年的医疗费就在他身上花多少啊,普通人谁供得起。”
“沈家人还真是心善,带着这个小拖油瓶。”
多年前听到的恶语清晰响在耳边,如魔鬼窃窃,要将他逼疯。
沈骆洲原本正在回消息,听到床上动静后抬眸看去,却看到沈舟然面无人色,苍白嘴唇开合着,不断说着什么。揪住被子的手青筋凸起,指节弯曲成僵硬紧绷的弧度。
沈骆洲离近了才听清。
“不是……不要我,求你……不是,垃圾……不是……”
到最后,他一直再重复“不是”两个字,声音隐约带上泣音。
他不是拖油瓶,他有在努力养病。
他也想好好的啊。
想健康的奔跑,想迎着风大笑,想像所有男生一样无忧无虑奔向太阳。
他今年还没过20岁生日,刚刚上大三的年纪。
可为什么,老天在给了他这样病弱的身体后,又冰冷的宣布,他活不过20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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