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奇尔受卡洛斯之名在休伯格身侧潜伏期间,始终令行禁止。卡洛斯也曾对他保持长期的监控,但受到的都是对方忠心耿耿的证明。直到这次随休伯格离开中央星系的行动,其他属下难以被插进叛军队伍,贝奇尔便成为唯一的内部消息来源。
贝奇尔的倒戈确实令卡洛斯始料未及。若非他强行将精神力实体化,终止那场鏖战,贝奇尔的图谋有可能真的会变成现实。
虫族将忠诚奉为最珍重之事,不能容忍一丝一毫的背叛。
但这不是卡洛斯在胜负还未分晓之时就离开战场、急于劫走贝奇尔的原因。
休伯格的叛乱,根本上是因为他早就包藏反心。但如果没有贝奇尔的唆使,这场变故不会来得这么快。
虽然局势几经变化,但如果贝奇尔落到有心虫手中,以他如今疯魔的状态,必然会尽数交代事发前卡洛斯的布局。
卡洛斯身为平叛主将,叛军背后却藏着他的影子。这样的事实说出去,想必要让帝国上下将他奉为战神的雌虫们大跌眼镜,更是会让虫帝收回对第三军的信任。
而能够保证万无一失的办法,就是让贝奇尔永远闭嘴。
审讯室内,贝奇尔也已经预料到自己的命运。卡洛斯还未开口,他便率先冷哼出声:“成王败寇,要杀就杀。”
从前,贝奇尔的言行一向循规蹈矩,不论面对卡洛斯还是休伯格,都保持谨小慎微的模样,完全契合亚雌的性格特征。但和两名军雌先后撕破脸后,他如同换了个虫,隐藏在平庸无常表象下的野心尽显。
卡洛斯的神情无波无澜,既没有遭受背叛和算计后的愤怒,也没有坐拥胜果的得意。
横在审讯室中央的铁栏忽地移动起来,露出可供一虫通行的空间。卡洛斯迈步,站到贝奇尔对面,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不要说是贝奇尔这样身受重伤的亚雌,哪怕是帝国最为凶残的重刑犯,在卡洛斯面前也只有引颈受戮的份。他没有刻意释放精神力威压,但随着他的靠近,贝奇尔的脊背却仿佛受到千钧之压,无法自控地颤抖起来。
分明在S-910上,贝奇尔在昏迷前看到的卡洛斯,已经是一副半虫化的模样。可他如今的状态,显然已经摆脱了精神力反噬的困扰。
“S-200和S-201中,总共有七名贝奇尔家族余孽。他们和你一样,祖父辈都是几百年前的漏网之鱼。”卡洛斯并未在意贝奇尔的态度,平铺直述地复述着贝奇尔的原计划,“你企图利用休伯格除掉我,然后挟持休伯格,煽动两军供你所用。”
说到这里,卡洛斯话语微顿,红瞳中染上些许不解:“是什么让你认为,仅靠七名甚至没有够到校级的军雌,就能鼓动两个守备星的军队转变立场?”
贝奇尔冷冷道:“想要重振家族,我只能选择这种方式。”
“贝奇尔家族已经成为历史,如今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无谓的挣扎。贪心不足蛇吞象,你若是就此隐姓埋名,以新的身份往上爬,还能在军部谋取一席之地。”
“‘贪心不足’?”贝奇尔骤然嗤笑出声,“卡洛斯上将,从你的口中说出这种话,是不是过于可笑了?你们军雌可是最为贪婪的生物。”
他眼中嘲讽的笑意逐渐放大:“如果不是因为贪婪,你就不会铤而走险,让我怂恿休伯格举兵;休伯格也不会放着继承虫的位置不要,直接谋反。”
“就算贝奇尔家族荣光不复,就此消亡,但总会有下一个贝奇尔出现。如今虫帝如此忌惮哈雷尔,不就是担心重蹈几百年前的覆辙?”他话头一转,状若癫狂,眼底神色却亮得可怖,“卡洛斯上将,将S-200和S-201收入囊中之后,盛权在握的感觉如何?”
卡洛斯语调淡淡:“慎言,‘贪婪是背向虫神的罪恶’。”*
这是帝国的一句俚语,已经流传近千年。
贝奇尔却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虫神?”
听到亚雌用轻蔑的语气说出这个词,卡洛斯眉心微蹙,对方却一刻不停地继续道:“虫神凭什么至高无上?虫帝凭什么就是虫神意志的继承?所谓的虫神,不过是皇室编织的谎言,却把无数虫骗得团团转!一生被虚无缥缈的虫神驱使,到头来却从未得到过任何来自虫神的施舍!”
贝奇尔激动得面色发红,额角青筋鼓起,如痴如狂:“我族辉煌百年,靠的是筹谋与杀戮,如今沦落凋零,也只是因为棋差一着,而并非虫神之谕!”
卡洛斯从未将希望寄于任何神或是虫的垂怜,但也对虫神心怀敬意。见贝奇尔越发言行无状,一副精神错乱的模样,卡洛斯不欲多言,抽身往外走。
贝奇尔神色狰狞:“如今贝奇尔消亡,式微的哈雷尔也逃不开这个结局。你以为自己离开哈雷尔,转头去当虫帝的走狗,就能成为最终的赢家吗?不过是下一个贝奇尔罢了!”
卡洛斯仿若未闻,按键令外面的警卫进来处理贝奇尔,以免自己沾染太重的血腥气。
解决完这件最为紧要的事,他还要赶回家守着雄虫。
警卫收到命令,推门而入时,正听到审讯室内的贝奇尔冲着卡洛斯的背影发出嘶哑的诅咒。
“你同样逃不开被野心侵蚀的下场!现在拥有的一切,军权、金钱,还有帮助你度过这次精神力暴动的雄虫——迟早有一天,都会因为无尽的贪婪而失去!”
不知被哪一句话触及底线,卡洛斯的神色倏而冷下来。
他猛地转身,经过警卫身侧时,以对方反应不及的速度夺走背后的震波枪,稳稳抬起手臂,对着贝奇尔的眉心扣动扳机——
“砰!”
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尖利话音应声而止,贝奇尔的半个头颅被一枪轰掉,红白的鲜血和脑浆泼在审讯室的墙面。一线血珠逆着波锋,直直溅上卡洛斯的外套和面颊。
震波枪威力极大,通常用在星际战场或是追剿捉拿犯虫的场合。近距离处决罪犯时,不必大材小用。
警卫带着皮革手套的手都已经按在侧腰的光能枪上,眼前迅雷之势发生的一切,惊得他无意识屏息。
震波枪的外壳温度在瞬间飙升,枪口微微冒烟。卡洛斯将枪搁在桌上,抬手一指亚雌的尸体。
“把他清理掉。”
卡洛斯没有戴手套,虎口处被烫得发红。
他的眼底结着寒冰,一道细细的血线自眉骨横贯至下颌。审讯室幽暗的灯光之下,那双红瞳的颜色比鲜血还要浓稠。
*
宁宴醒来时,依然趴在熟悉的怀抱。他抬眼往周围望去,发觉自己已经回到了家中的卧室。
卡洛斯换上了常服,衬衫领口解开两颗,虫纹已经褪至衣领下。他靠坐在床头拥着宁宴,姿态放松,双臂轻轻搭在雄虫背后,正捧着光脑处理急件。
隔着被单,宁宴感受到后腰上放着卡洛斯的双臂,将他松松地拢着。
这几天过得堪称昏天黑地。宁宴浑身的骨头都软了,此时懒洋洋的,用脑袋蹭蹭军雌的胸口。
“睡醒了?”
卡洛斯立刻将终端放到一边,伸手抚摸他睡得红扑扑的小脸。
“嗯。”
之前在途中,他因为晕跃迁出了不少汗,身上黏糊糊的。现在却感觉十分清爽。不用问,宁宴也能猜到,回家后卡洛斯又帮他洗了一次澡。
他的侧颊贴着卡洛斯的胸口,淡淡的沐浴露味伴随着体温将他包围。
上将府的洗护用品都是统一的品牌。虽然宁宴浴室中摆着的都是昂贵的雄虫专用款,但这个牌子的沐浴露都是同一个味道。
宁宴曾经看到过这样一种解释,人类的嗅觉系统与情感中枢相连,因而气味具有神奇的作用,能够勾连起特定的记忆和情感。*
彼此身上带着同样的香味,相互浸染,这让宁宴感受到一种“家”的氛围。他无比安心,不禁将脸埋进卡洛斯怀里,瓮声瓮气地问:“你一直在吗?”
“嗯。”卡洛斯温和地应了一声。
雄虫嗅来嗅去,毛茸茸的脑袋一拱一拱,像小动物似的。卡洛斯被他蹭得心痒,忍不住又去揉,宁宴的头发顿时变得更加乱糟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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