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指挥所的总督,听到的却只有一次次溃败的消息。甚至没有任何一个上校(团长)来向他求援,包括被他寄予厚望的装甲团,跑回来的副官只知道重复一个词:“死了……都死了……死了……”这位本该被寄予厚望的年轻军官彻底废了。
爆炸、惨叫与野兽的嚎叫,越来越近。
总督从未见过这样的两军对垒,甚至一面倒的屠杀也不该如此,敌人前进的速度甚至比正常人奔跑的速度还要快。他现在连调度军队的时间都没有,传令兵过去,该被调度的部队可能已经被打残了,更何况这可是军营,部队的密度本来就高,更后方的军队派过去将战斗人员进一步挤压,真有用吗?
我的士兵难道是纸糊的吗?!我该怎么做?就站在这,看着他们崩溃吗?
“去迎敌!还愣着干什么?!”派不了自己人,就只能让狼人顶上去了。
看着变身的狼人,总督无法克制地露出厌恶——这是畸形的,扭曲的,是……非人的(人类做不到的)。
一声恐怖的吼叫从枪声与爆炸声最频繁的地方传来,这不像是狼发出来的,更像是老虎或狮子的喉咙里爆发出的咆哮,总督感到一阵晕眩的同时,从心底生出了森冷的恐惧,那是从血脉中继承的,对于猛兽的恐惧。
总督强迫自己站稳脚跟,直面恐惧,可他发现,所有的完成变身的狼人竟然都趴在了地上!他们四肢贴地,尾巴夹紧,耳朵后仰得近乎贴在了脑袋上,这种距离,总督甚至能清楚地看见他们的每一次颤抖,这样子和被吓坏了的流浪狗没什么区别。
这个模样的,不是单独的一两个,而是总督所见范围内,所有的狼人都趴下了。血族们也是一脸呆愣地看着狼人,有脾气暴躁的血族已经开始用皮鞭抽打狼人。
总督张了张嘴,嗓子眼里的咆哮被他咽了回去,因为他听见了风的声音,与呼吸声。
轻缓柔和的风声,让他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悠长平稳的呼吸声,则让他的膝盖发软,膀胱随时都要失守。和他面对面的血族也全都变成了蜡人,保持着各种各样的僵硬姿势,不敢有分毫的逾越。
总督还是转身了,他是飞利浦国王亲自任命的尤达可总督!他怎么能怯懦?
总督的勇气值得钦佩,但他高估了自己膀胱的能力,他尿了,不过此时此刻恐惧已经彻底占据了他的大脑,以至于连头发丝大小的羞愧都挤不进去。
一头黑狼站在他的背后,可他实在是太巨大了,像房子,像战舰,地上趴着的刚刚变身的“巨狼”甚至还比不上他一根爪子的大小。总督必须高高昂起头,巨狼必须低下头,他们才能与彼此对视,这样的块头,怎么可能是狼?他就是神话中走出来的怪兽。
“总督阁下,要结盟吗?”怪兽张口问,他的飞利浦语很流畅,完全是首都口音,听不出一点外国腔调。同时能听出来,他已经尽量温和了,虽然声音传进总督耳朵里依然有些隆隆的回音。
“结盟?”总督愣了一下,他看了看四周,“看看你对我们尤达可做了什么?!你现在跟我说结盟?结……”总督再次愣了一下,他做了个深呼吸,“怎么结?”
“攻守同盟,我们还能把普士顿拉过来。贝特修恩和达纳洛的土地足够广阔。”
“匈塞和你们诺顿不是盟友吗?”
“这里是南大陆的殖民地,又不是西大陆。”怪兽直接侧卧了下来,可他依然像一座小山,总督依然要抬头才能与他对视,只是脖子稍稍被放低了一点而已,“所以,要结盟吗?”
“……我很乐意与您结盟。”
“太好了,那么,您这满含诚意的礼物,我也收下了?”
“我的礼……物?”
达利安从地上跳了起来,他再次仰天而啸,隆隆的声音即使总督作为人类也能听出其中的善意,再没有了刚刚的恐怖。
这是狼的歌声,狼王的邀请——要来……我们的国度吗?
倒在地上的飞利浦狼人们,陆续站了起来,部分血族怒瞪着要阻止,达利安的眼神就已经转了过去,只是轻轻一瞟,恐怖的压力就让他们胸口一闷,只想和狼人一样长出尾巴好紧紧夹住,再也没心思压制狼人了。
有些狼人却主动看向血族,对于离开怀有担忧,怕他们遭受到来自族内或飞利浦王国的压力。
“一起走吧。”风把低低的声音送进血族的耳中,这些诺顿狼人的背后出现了血族的身影。有些血族露出惊喜,但有些血族却转着眼珠若有所思。后者看着诺顿狼人再对比飞利浦狼人,明显的体型差距,让他们的眼中流露出贪婪。
达利安看到了他们,但无所谓,过来了就要履行他们的规矩,否则就要承担做错事的后果。
大量的飞利浦狼人跟着诺顿人跑了,就算不想走的,也都会被同伴裹挟住,血族的大多数也跟着跑了,留给飞利浦人的,是一片狼藉。
飞利浦战败的消息风一样传遍了南大陆的北部区域——中心是诺属波塞科尼、西部大片土地属于匈属达纳洛、北是飞属尤达可,东北是普士顿唯一占据的港口城市纽威顿,东南为伊属贝特修恩,继续朝南的大片雨林,则是土著人的世界。
各国总督们都有点懵逼,战斗情况完全超出了想象,成年人的正规军对战六岁幼儿的过家家军队,也差不多是这个样子吧?
如果不是他们很熟悉尤达可总督,他们会以为这两边是在做戏。
匈塞给巴福斯科(诺顿总督府所在城市)送去了一封信,大意是很高兴看见盟友拥有如此强悍的战斗力,我们匈塞军队之前就是来帮忙的,现在看来是不需要了,那么我们就走了,不用谢。
伊斯特的信使第二到达,信的意思和匈塞的没什么不同。匈塞的来信还有两分真实的可能,伊斯特吗……这国家可是有了名的善于见风使舵。
普士顿的信迟了半天,信上表示了对新任总督的热烈欢迎,没了,就像对方之前没陈兵波塞科尼边境一样,当然,现在他们必然已经撤兵了。
这些信的内容会带来什么问题暂时先搁在一边,因为收信人本身就是个问题——达利安还在波塞科尼的边境城市唐科进行整顿,收信的不是他,而是总督,也可以说是现任诺属波塞科尼总督,克瑞斯托·费莱蒙托伯爵。
“父亲,您怎么不高兴了?”布拉德·费莱蒙托子爵,伯爵的长子,注意到了伯爵阴沉的脸,“不是您说,新总督这个时候到来是好事,能让我们更体面地离开吗?”
子爵是不想走的,虽然他是在索德曼出生的,但今年二十三岁的他,已经在波塞科尼生活了十七年,他对诺顿,对索德曼的印象已经极其模糊,想想两边遥远的距离,以及这些年越来越夸张的加税电报,真正的故乡已经让他恐惧和厌恶。
“所有人都在笑话我们,所有人都知道,国王让一个狼人当了总督。”总督站了起来,他戴着早就过时了的假发套,脸上抹着厚厚的铅粉,“而我,我们费莱蒙托家族,更将蒙受巨大的耻辱,因为我给一个狼人让了位。
这让我们怎么回到帝国去?这不行!”
书房的门打开,费莱蒙托伯爵夫人走了进来,她穿着轻薄的纱裙,拿着一柄绚烂鸟羽的羽毛扇,发髻上只点缀着珍珠,相比起丈夫的怀旧,伯爵夫人就显得与时俱进,也美丽年轻多了。
“我的总督阁下,您到底是认为给狼人让位不体面,还是认为狼人获得了胜利不体面?”她笑嘻嘻地看着丈夫。
“您在说什么?简直是……简直——”总督现在的模样既可以说是色厉内荏,也可以说是恼羞成怒,“还有!别叫我总督!”
“我还以为您从被任命的那一天,就开始盼望着回国了。是我想错了吗?您不只是没盼着回国,甚至已经下定决心死在这了吗?”
“您这是什么意思?”
“最中肯的意思。”伯爵夫人给了他一个能翻到后脑勺的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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