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后我会跟他沟通的。谢谢您。”季眠微笑应着,实际没太把这话放在心上,更不打算去问骆野。
成绩上下有浮动是很正常的一件事,除了极少数天赋异禀的,谁能次次都考第一?
骆野能稳定在年级前十,已经是尖子生中的尖子生了。
高三有冲劲是好事,但他不希望给骆野太大的压力。
季眠揣着成绩单出了教室,对在外头等着他的骆野招了招手。“回吧。”
一路上,走在他身旁的骆野比平常还要沉默。
季眠频频看他。
……好像真的心情很差。
这段时间,骆野在家的时候都很安静,但今日格外话少。季眠一时间想不清楚缘由。
因为成绩?季眠蹙眉,掏出口袋里的成绩条,看了看,确认级排下面的数字是“3”。
这个分数相当不错了,保持住国内的大学基本都能上。
“……哥哥。”骆野忽地开口,漆黑的瞳孔看向季眠手里的成绩条。
“把那个,扔了吧。”
季眠手一僵。“扔了?”
“嗯,考的不好,扔了吧。”
“……”
这叫考的不好!?
季眠抿抿唇,发现骆野是真心实意地认为自己考的很差。
他为这成绩骄傲,但骆野似乎将其视为耻辱。
第三啊,怎么不算好?
是不是自己不在的时候,家里给他的压力太大了?
正好路过一个垃圾桶,骆野停下脚步,等着他扔掉。
季眠把那纸条紧攥在手里,像是即将要扔掉一枚金奖章一般。
骆野则是固执地看着他,等待片刻,从季眠手中拿过自己的成绩条,“下次,我会带新的回来。”
会是第一名,像你一样。
刚下过一场雨,盛夏时节的下午,空气闷得人呼吸不畅。
骆野浑身都是热的,躁的。
理不清的头绪占据他的大脑许久,如今又来火上浇油。附中念书五年,季眠第一次参加家长会,他用自己最差的成绩面对他。
语文作文严重偏题,五十分的满分,就拿了二十。他最近学习状态不太对劲,逻辑思维勉强正常,到了阅读理解就掉链子,猛钻牛角尖。
季眠缓缓点头,“……嗯。”并无太多的面部表情,只眼皮有些无力地垂着。
可放在骆野眼里,就是再明显不过的失落。扔掉一个轻飘飘的第三名的纸条,为什么会让他这样难受?
骆野没法视而不见。
他沉默片刻,捏着成绩条准备丢的手落了下来,低声说:“哥哥,还你。”
季眠体谅道:“你想扔就扔了吧。”
两人的态度颠倒过来。
骆野还是把那张成绩条塞回了季眠的掌心,看到他睫毛抬起,小心地把纸条放进了口袋里。
骆野感觉自己似乎也被季眠揣进了衣兜里。幻想了一下,能这样的话,也很好。
*
暑假期间,骆野每隔两日就要谎称去同学家学习,然后背着一书包的试卷跑去看预约的心理医生。
几回下来,季眠实在无法不在意,某次终于忍不住问他:
“还是去同学家?”
“嗯。”
“……是,男生还是女生啊?”
骆野身形一顿,觉得这种语气有些熟悉。就跟他打听哥哥有没有女朋友的时候很像,似乎漫不经心,却带着探究。
“男生。”
这答案并没有让季眠好过很多。但他很快就进了项家公司,忙于项彦明交给他的事务,便淡忘了这件小事。
骆野的庸医名单上又多出好几位。
他们给他的答案与第一位医生大差不差,其中也有问他类似于性冲动问题的,骆野沉默良久,说“有”。
那位医生建议他明确自己的性取向,认为有可能是模糊的取向认知导致对身边的人产生了冲动,甚至是类似于爱慕的感情。
骆野听到“爱慕”两个字时,愣了半天。
还好,只是“类似”。
他的取向也的确如医生所说,是模糊的。只不过要弄清楚就有些麻烦了。
他只对季眠产生过那种冲动,是去年暑假的时候开始的。
那段时间季眠刚回来,偶尔会上手摸他的脸,某一次手指蹭到了颈部,指尖不小心刮了一下他的喉结,然后就开始了。
起初也觉得奇怪,不过上网查,发现也有人的性启蒙是身边亲近的人,应该正确对待,理智回避,无需太过自责。
骆野很听劝,真的没有自责,将其视为正常的现象,也有“理智回避”,一直以来控制着自己没再想过。
医生说完第一条建议,接着让骆野多交朋友,转移情感,避免对哥哥产生过多的依恋情绪,尝试暂时远离。
于是他也被骆野打上了庸医标签。
在开始时,他就已经明确地说过,做不到主动远离。可那些医生不知为何总是会忽略这些,对远离季眠的困难程度没有丝毫概念,就一个劲儿地叫他保持距离。
他们的语气,仿佛离开哥哥是件很容易的事情。
那远比考第一要难多了。
*
季眠连续一周没回项家。
骆芷书中途回来了一趟,但也是匆匆离去。
几天后的中午,骆野听到隔壁房间一阵阵地响,还以为是季眠回来了。
他最近看多了医生,对季眠有些敏感。在房间里呆了会儿,就出卧室去看。
但在季眠房间的人不是他,而是林妈。
她在季眠的书架底部翻找着什么东西。通常情况,卧室里没人的时候,林妈是不会随意进来的。
“林阿姨?”
“欸,吵到你了吗?”林妈站起身,忙解释道:“是先生让我来小念的卧室里找笔记本,给项晨初三复习用。先生待会儿让人上门取件,给小晨寄过去。”
估计是梁明萱的主意。
季眠成绩好,课本笔记也做得很全。项晨的成绩相对差一些,季眠的人没法过去教他,笔记总是大有用处的。
“爸跟我哥哥说过了?”
“说过了,就是小念告诉我,初三的书都在书架的最后一排。”
骆野顿了下,说:“位置太低了,我来吧。”
林妈的确蹲得有些难受,一面道着谢,一面站起身来。
骆野想帮忙是真的,但同样不希望别人碰季眠的书架。
那是哥哥的隐私。
他自己常进来,季眠也不在意他进来,应该无所谓。
季眠连笔记本都是强迫症一样的整套,纯色,初中的笔记本排在一起,如同一套系列书。
骆野很快在底下归纳整齐的书里找出几本教材和笔记本来。
随即在书架上扫了一眼,没别的了。
书架满满当当,但教材还差好几本,物理、化学,都没有。“还差一些。”
季眠不会扔书,初中时的试卷都丢掉了,但教材和笔记本都还在。骆野把整个书架上下扫了一遍,仍然没找到少的那几门科目。
林妈想起什么,开口道:“之前书放不下,小念整过两次书架,应该把一部分放画室里了。”
画室……
“我下楼拿钥匙。”林妈隔段时间就会开季眠的画室进去扫灰尘,这也是他应允的,因为清楚林妈也不会去碰那些柜子。她担心弄乱东西。
画室的门虽然通常是锁上的,不过季眠也没提过不能进去。
除了林妈以外,没人会主动进他那满是颜料气味的画室里。
林妈带着钥匙上来了,骆野想了想,说:“您在外面休息吧,我进去找就行。”
林妈年纪大了,传统淳朴,骆野担心她在画室里看到那些西式的衣不蔽体的画像,可能接受不良。
“欸。”林妈应道。
她没念过书,刚才在季眠的卧室里看那一排书,就无从下手。还是不进去添麻烦了。
画室里整体空旷,进门后右手边的墙壁摆放了几个并排的柜子,放一些颜料用具,还有季眠之前的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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